01
“搜遍了,真的只有這一塊錢。”
1927年4月29日,這天是個陰天,李大釗犧牲后的第二天。
家里人紅著眼睛,把家里翻了個底朝天,最后在桌角那個不起眼的抽屜里,摸出了這一塊帶著汗漬的銀元。
堂堂北大圖書館主任,那個名字響徹北京城的教授,留給孤兒寡母的,竟然真的就只有這孤零零的一塊錢。
看著桌上那塊銀元,屋里的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這一塊錢,在當時的北京城能干嘛?買幾斤肉?還是扯幾尺布?
反正,想要買一口最薄的柳木棺材,那是癡人說夢。
這事兒吧,擱誰聽了都覺得離譜。
要知道,在那個年代,李大釗可不是什么窮酸書生,他是妥妥的“高收入人群”。
他在北大當教授,又是圖書館主任,加上在其他大學兼課的收入,一個月怎么著也能進賬300塊大洋。
![]()
大家可能對300塊大洋沒啥概念。
我這么跟你比劃一下吧:
那時候的北京,你要是想在稍微好點的地段買套規規矩矩的四合院,400塊大洋就能拿下;
普通老百姓,一家五口人,一個月要是能掙個20塊大洋,那日子就能過得有滋有味,還能時不時吃頓餃子。
按理說,李大釗這一大家子,應該住著豪宅,雇著保姆,出門坐黃包車,日子過得滋潤得不行才對。
可現實呢?
那日子過得,簡直比那胡同口拉車的還要緊巴。
大冬天的時候,孩子們身上穿的,是自家那臺老掉牙的縫紉機縫出來的土布棉衣,看著跟鄉下窮苦人家的孩子沒啥兩樣。
家里別說紅木家具了,連個像樣的板凳都湊不齊一桌。
有一次,幾個學生去家里看他,正趕上飯點。
學生們心想,教授家吃飯,怎么也得有魚有肉吧?
結果往桌上一瞅:好家伙,一大盤大蔥蘸醬,配幾個硬得能砸核桃的窩窩頭。
李大釗還樂呵呵地拿著大蔥往醬里一蘸,咬得那叫一個香。
這哪像個教授啊,這分明就是個老農嘛。
![]()
錢呢?那每個月幾百塊大洋的巨款,到底去哪了?
這事兒,除了他自己,最清楚的就是他在北大的那些同事,還有那些窮得叮當響的學生了。
每到發薪水的日子,李大釗的辦公室門口就跟趕集似的。
這個學生家里遭災了,給五十;那個工友生病沒錢抓藥,給三十;還有黨組織的經費緊張了,直接一大半工資就填進去了。
有時候,剛領到手的工資袋,還沒捂熱乎,就被他拆開分了個精光。
他這人吧,心里裝的事兒太大,裝了國家,裝了百姓,唯獨沒給他自個兒的小家留點空地。
以至于到了后來,北大校長蔡元培都看不下去了。
蔡元培那是真急了,直接跟會計科拍了桌子:以后發工資,必須先強行扣下一部分,直接送到李大釗夫人趙紉蘭手里!
要不是蔡校長這招“強制儲蓄”,這一大家子人,恐怕早就得去喝西北風了。
02
說到趙紉蘭,這真是個讓人心疼的女人。
她比李大釗大幾歲,是個沒讀過書的農村婦女,一輩子裹著個小腳,走起路來顫顫巍巍的。
在當時的那個文化圈子里,那些個大師教授,哪個身邊不是才女佳人,紅袖添香?
![]()
甚至有好些個不知好歹的人,私底下勸李大釗,說你這么大個學問家,怎么也得換個“般配”的太太吧。
李大釗聽了這話,那臉立馬就黑了,跟包公似的。
他對這個沒文化的妻子,那是真的好,好到了骨子里。
為了讓小腳的妻子走路不累,他每次出門,只要是路不好走,他就一定會扶著,甚至有時候實在走不動了,他就直接背著。
你想想那個畫面,一個北大教授,背著個小腳村婦,走在北京的胡同里。
這在當時,得讓多少那些個自詡風流的文人把下巴都驚掉了。
家里來了客人談大事,那是國家興亡的大事。
趙紉蘭插不上嘴,她也不懂那些主義啊、革命啊。
她就靜靜地坐在一邊納鞋底,針腳密密麻麻的,時不時給大伙添茶倒水。
李大釗看著她的時候,眼神里從來沒有什么嫌棄,全是溫柔。
他還在家里教老婆孩子唱《國際歌》。
那時候這歌是禁歌,不敢大聲唱。他就坐在那架破風琴前頭,一邊彈琴,一邊壓低了嗓子哼哼。
那種溫馨,現在想想,都覺得心里頭酸酸的。
![]()
可惜,這種苦中作樂的日子,被一聲槍響,徹底打碎了。
1927年4月6日,軍警沖進了東交民巷。
那天的風特別大,吹得人臉生疼。
李大釗被抓的時候,特別平靜,仿佛他早就料到了這一天,早就做好了準備。
進了大牢,那就是人間地獄。
整整22天。
老虎凳、辣椒水、竹簽子……那些個沒人性的刑具,輪番在他身上過了一遍。
敵人想從他嘴里撬出點東西,想讓他低頭,想讓他求饒。
結果呢?
連個屁都沒問出來。
4月28日,行刑的日子到了。
這不是槍決,是絞刑。
那時候的劊子手,心那是真的黑。為了折磨人,這絞刑竟然足足進行了三次,歷時幾十分鐘。
那種痛苦,咱們現在的人,連想都不敢想。
![]()
李大釗站在絞刑架下,神色泰然。
他留下的那張最后的照片,頭發雖然亂了,胡子也長了,但那個目光,真的就像刀子一樣鋒利,直勾勾地盯著你,盯著這個世道。
他死的時候,才38歲。
正是男人最好的年紀,正是該干一番大事業的年紀。
噩耗傳回家里的時候,天都塌了。
趙紉蘭哭暈過去三次,每次醒來,都是撕心裂肺的喊聲。
可當她最后一次醒來,看著滿屋子哭成一團的孩子,她知道,自己連哭的資格都沒有了。
她得撐起這個家,她得把男人的后事辦了,讓他入土為安。
可問題又繞回來了——錢呢?
03
翻遍了家里的每一個角落,甚至連耗子洞都恨不得掏一掏。
湊上之前剩下的一點生活費,滿打滿算,真的就只找出了那一塊大洋。
人死了,總得買口棺材吧?
![]()
這是中國人最后的體面啊。
這時候,一個叫伊壽山的棺材鋪掌柜出現了。
這伊壽山是個生意人,平時跟李大釗沒啥交情,甚至面都沒見過幾次。
但那天,李大釗的朋友李凌斗找上門,想買口棺材,可一摸兜里的錢,臉都紅到了脖子根。
伊壽山把他們領到后院,指著一口上好的柏木棺材。
這棺材木料厚實,紋理清晰,一看就是好東西。
伊壽山開口了:“這個原價260塊大洋。”
李凌斗一聽這數,心里咯噔一下,面露難色,正準備厚著臉皮還要在那討價還價。
伊壽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這口棺材,突然嘆了口氣。
他擺擺手:“是給李大釗先生用的吧?我知道他,是個好人,是個為老百姓說話的人。”
他伸出一只手,五根手指頭晃了晃,然后又收回去幾根。
“140塊。”
“本錢都不夠,但這生意我做了。”
![]()
140塊,這對于這口棺材來說,那是真的賠本賠到姥姥家了。
不光降價,這掌柜的也是個講究人。
他覺得李大釗死得冤,怕尸體受了委屈,又自掏腰包,請了店里最好的老師傅。
用了20多斤松香和桐油,熬得濃濃的,里里外外給棺材刷了五道大漆。
這在當時的北京城,給一個“犯人”這么整,那都算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棺材有了,章士釗他們幾個朋友東拼西湊,好不容易把這140塊的賬給結了。
就在大家以為終于能讓李大釗入土為安的時候,更讓人心寒的事情發生了。
想下葬?
沒門!
當時的政府盯著呢,特務跟蒼蠅似的圍著轉。
誰敢給李大釗辦葬禮,那就是“通匪”,那就是跟政府過不去。
沒法子,李大釗的靈柩只能暫時寄放在宣武門外的一個破廟——妙光閣浙寺里。
這一放,就是整整六年。
![]()
你能想象嗎?
六年啊。
趙紉蘭帶著幾個孩子,為了躲避特務的騷擾,為了活命,跑回了老家。
那日子過得,真是黃連拌苦膽。
每次回到北京,看著丈夫的棺材孤零零地停在破廟角落里,上面落滿了灰塵,連個燒紙的人都不敢大聲哭。
趙紉蘭的心就像被刀絞一樣。
她身體本來就不好,這一拖,病得更重了,整個人瘦得脫了相。
04
時間到了1933年。
這一年,趙紉蘭感覺自己快撐不住了。
她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死前就一個念頭:必須讓丈夫入土為安!
哪怕是死,我也得看著他埋進土里,我才有臉去見他!
她拖著病得快散架的身子,帶著孩子,敲開了北大校長蔣夢麟的門。
那一刻,整個北大都震動了。
![]()
看著昔日同事的遺孀,變成了這副模樣,蔣夢麟這個大老爺們,眼眶子也濕了。
他當場就拍了板:這事兒,北大管了!
胡適也站出來了。
雖然在學術觀點上,胡適跟李大釗那是吵得不可開交,甚至是針鋒相對。
但在做人的氣節上,胡適對李大釗那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胡適甚至在書里寫:“李大釗是我最近失掉的最好的朋友之一。”
這幫文人,平時看著手無縛雞之力,關鍵時刻,骨頭比誰都硬。
蔣夢麟、胡適、傅斯年……這幫北大教授聯名發起了公葬。
這下子,動靜大了。
既然家里沒錢,那就大家湊!
你十塊,我五塊,就連魯迅先生,雖然人不在北京,也托人送來了捐款。
1933年4月23日,遲到了六年的葬禮,終于開始了。
那天,北京城的街道上,人山人海。
![]()
送葬的隊伍,浩浩蕩蕩有700多人。
這里面有教授,有學生,有工人,甚至還有不少并不認識李大釗,只是聽說過他名字的普通老百姓。
他們自發地走上街頭,手里舉著白色的挽聯。
那挽聯上寫著兩行大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血里摳出來的:
“為革命而奮斗,為革命而犧牲,死固無根;”
“在壓迫下生活,在壓迫下呻吟,生者何懼!”
這哪是送葬啊,這分明就是一場無聲的示威!
軍警慌了,特務也慌了。
他們開著車,架著槍,堵住了路口,想要沖散隊伍。
甚至還動了手,抓了人,開了槍。
但是,沒人退縮。
棺材太重,大家就輪流抬;路被堵了,大家就繞著走。
從天亮走到天黑,直到黃昏時分,李大釗的靈柩才終于送到了萬安公墓。
![]()
當第一鍬土蓋在棺材上的時候,現場哭聲一片。
趙紉蘭是被孩子們攙扶著,幾乎是跪在墓前的。
她沒有大哭,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塊墓碑,仿佛要把這六年的委屈,這一輩子的思念,都看進去。
一個月后,也就是1933年的5月。
趙紉蘭走了。
她走得很安詳,因為她終于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
北大教授們把她葬在了李大釗的旁邊。
這一對苦命的夫妻,在分開六年之后,終于在地下團聚了。
05
現在回過頭來看這事兒,心里頭真的是五味雜陳。
一個北大教授,一個月掙那么多錢,要是稍微自私一點,稍微為自己想一點,哪怕是留個一兩百塊錢,日子也不至于過成那樣。
可他偏不。
他就像一根蠟燭,非要把自己燒得干干凈凈,連一點蠟油都不剩,就為了給這黑漆漆的屋子,照出那么一點亮光來。
有人可能會說,這人是不是傻啊?
![]()
把老婆孩子坑成這樣,自己命也沒了,圖啥呢?
是啊,圖啥呢?
他圖的,可能就是不想讓更多的孩子冬天穿不上棉衣;
他圖的,可能就是不想讓更多的老百姓吃窩窩頭還得算計著;
他圖的,就是想讓這個國家,能有個直起腰桿子說話的那一天。
那塊唯一的銀元,雖然買不起棺材,買不起壽衣。
但它比這世上所有的金山銀山,都要沉。
因為它干干凈凈,清清白白。
李大釗走的時候,雖然身無分文,但他留下的東西,這都已經快一百年了,還在咱們心里頭熱乎著呢。
這就是歷史給出的答案。
有些人死了,輕得像根鴻毛,風一吹就沒了;
有些人死了,重得像座山,壓在咱們心坎上,怎么挪都挪不走。
![]()
這筆賬,老百姓心里頭,算得比誰都清楚。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