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藍鯊財經社,作者 | 簡安,編輯 | 盧旭成
2025年末,一場發酵于朋友圈的隔空交火,讓成立僅5年的拓竹與老東家大疆的“商戰大戲”迅速出圈、引發熱議。
故事的起因是:大疆斥資數億元投資了一家3D打印公司,不料卻意外點燃了沖突的導火索——拓竹科技創始人陶冶隨即在朋友圈發文控訴,直言這是老東家對自己的“圍剿”和“火力打擊”,用詞非常尖銳。
這原本是資本市場尋常的投資行為,問題在于,大疆投資的公司智能派,是國內消費級3D打印領域較早入局的企業之一,比拓竹還早5年,本就是拓竹強有力的競爭對手之一。更關鍵的是,雙方的投資協議中還“特別安排了針對拓竹的相關條款”。
那么,拓竹到底是如何成長起來的?它為什么能挑戰大疆,成為讓老東家如此忌憚的存在?拓竹的崛起,更是讓投資人看到了3D打印市場的新機會,高瓴、順為等頭部機構紛紛入局。
出走
要理解雙方今天的對峙,我們要回到5年前那個起點。
2020年,陶冶離開已經工作8年的大疆,投身3D打印機方向的創業。
關于此次離職創業,坊間流傳著一些頗具戲劇性的說法,其中一個是:有位頭部美元基金的投資人通過校友圈結識陶冶,在一次交流中聽完他對3D打印的思考后,極力鼓勵他出來創業。
另一個版本則是說,陶冶還在大疆時,曾向公司建議入局3D打印賽道,但沒有被采納。陶冶的“小作文”中也提到此事:“在Robomaster的時候,我甚至考慮要不要說服老板做一下3D打印機,雖然當時很快就判斷3D打印沒啥前途轉而推薦別的方向了……”
陶冶離開時還帶走了高修峰、劉懷宇、陳子寒、吳偉這4位老同事,組成拓竹的創始5人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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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竹科技創始5人組
這樣的創始團隊,讓拓竹自帶“大疆基因”,更成長為如今“公認的最像大疆的公司”。
看他們的履歷就能明白:陶冶2012年進入大疆,從工程師做起,之后做過動力系統部門經理、明星產品Mavic Pro的產品經理,最終升任大疆消費級無人機事業部負責人,履歷覆蓋技術、產品、銷售、管理等崗位。其他四位聯合創始人,也都分別來自大疆的算法、系統工程、產品等核心位置。
可以說,他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大疆的成功秘訣。陶冶帶走的,不只是這幾個人,而是大疆一整套經過成功驗證的產品方法論。而回溯拓竹的崛起之路也能發現,它幾乎完美復刻了大疆的打法。
崛起
大疆的打法到底是什么?其實并不復雜:先以極致的產品力打開專業市場,再通過激進的低價策略殺入大眾市場,最后靠規模效應建立競爭護城河。
而拓竹,幾乎是在3D打印賽道原封不動的重新跑了一遍這樣的路徑。
2022年,拓竹發布首款產品Bambu Lab X1,定價僅約1000美元,打印速度卻能達到500mm/s。現在看,500mm/s的打印速度可能很平常,但當時行業普遍速度只有200 mm/s,甚至更低——拓竹將速度拉到行業平均水平的兩倍還高,且在精度、穩定性等關鍵指標上都實現全面超越。
它用入門級的價格,提供了工業級性能,被業內人士稱為“3D打印領域的iPhone”,上市第一個月就在海外眾籌平臺上斬獲超5000萬元訂單。
更重要的是,它的易用性極高:開箱即用,規避了很多DIY用戶經常遇到的各種繁瑣的調試,讓普通消費者也能輕松上手3D打印。
這個畫面是不是很熟悉:大疆2013年推出精靈Phantom1時就是這樣,讓普通消費意識到“不是航模專家,也能輕松拍出震撼的航拍視頻”,Bambu Lab X1也讓普通消費者看到,原來3D打印能這么簡單好用。
接下來的故事,更是大疆無人機擴張史的翻版。
XI大獲成功后,拓竹迅速推出P1系列,價格降至399美元,之后推出的A1系列更是低至199美元起售,一步步實現從“專業極客”到“普通大眾”的用戶覆蓋——與大疆當年從航拍極客殺入大眾市場時所用的“價格屠夫”策略如出一轍。
當然,效果也同樣立竿見影。數據顯示,到2024年底,拓竹年出貨量突破120萬臺,全球市占率近30%,年營收約60億元,凈利潤率超30%——只用兩三年時間就實現3D打印的消費級破局,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到2025年,拓竹一季度單季營收就有近20億元。有媒體表示,拓竹在資本市場的估值已經超過300億元。
生態
如果說拓竹在硬件和價格上承襲了大疆無人機的方法論,那么生態構建就一樣是在構建競爭護城河。
與無人機一樣,早期的3D打印也堪稱“極客專屬”,因為它對使用者有一個最基本的要求:得會建模。但問題在于,會建模的人畢竟是少數,而用戶群體太小的話,很難支撐起大規模的市場。
拓竹創始團隊從創業初始就想通了這一點,所以當時就提出“3M戰略”:Machine(設備)、Model(模型)、Material(材料)。
他們認為,3D打印要做起來,這三者的正向循環非常重要。因為設備賣得再多,如果沒有模型支持,機器最終也只能落個吃灰的下場,這樣一來也無法帶動材料消耗。
所以在拿到第一筆設備銷售回款后,拓竹就開始布局搭建開源模型平臺MakerWorld,并在2013年正式發布。在MakerWorld上,普通用戶可以“一鍵打印”自己喜歡的模型,即便人在上海、打印機在深圳,只要手機上點一下就能發送打印任務到設備,到家就能“收菜”;還通過算法推薦功能,為不同用戶推薦不同的模型,用戶體驗大大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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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竹打印出的怪獸
拓竹還通過持續的補貼積累優質創作者和高質量模型:創作者上傳自己設計的模型后被下載、打印、購買,就能獲得積分、現金激勵及銷售分成等,進而獲得可觀收入。平臺上,頭部創作者年收入能達到10萬美元。
這套機制迅速運轉起來,并形成正向循環:創作者有動力持續輸出優質模型,用戶看到感興趣的模型從而購買設備,更大的用戶基數又激勵更多創作者加入、創作出更多模型上傳到社區,進而帶動更多產品銷售。
這套打法與大疆的社區運營邏輯異曲同工:用戶在大疆社區里分享航拍作品、進行創作交流等,作品在社交媒體上廣泛傳播,又讓產品自帶流量,最終形成“產品—作品—傳播—產品”的良性循環。
它們都將“內容/模型”變成硬件銷量的增長引擎,重建了消費級硬件的內容驅動路徑。區別在于,拓竹走得更快,也更聰明:MakerWorld對所有品牌的打印機用戶開放,不設任何門檻。它的邏輯很簡單:把市場做大,比爭奪存量蛋糕更重要。
如今,MakerWorld已經是全球最大的3D打印模型社區,注冊用戶數約5000萬左右,月活躍用戶千萬級,活躍創作者20萬,3D模型數量超百萬級。
說到這里,也有一則趣事廣泛流傳:2021年許多投資人以“市場規模太小”為由拒絕投資拓竹;到2024年,他們排著隊想給拓竹送錢,但陶冶已經不愿意再見了。
拓竹相關團隊也曾表示:“一開始大家覺得 3D 打印是個很小的市場,拓竹出來前,這個行業大概是個十億美元級別的市場,拓竹出來后,大家會覺得這看上去是個百億美元甚至更大的市場。”
事實的確如此:PrecedenceResearch的數據顯示,2024年全球3D打印市場規模已達246億美元,其中消費級占比41億美元,復合年增長率(CAGR)高達28%,遠高于行業整體增速。
市場研究機構CONTEXT的報告也顯示,2025年第一季度全球入門級3D打印機出貨量突破100萬臺,同比增長15%,其中中國供應商貢獻95%份額。
資本市場反應迅速:據投中嘉川 CVSource 數據,今年以來,國內3D打印賽道(包括消費級和工業級)已經發生超70起投資事件,投資數量、被投企業數量都有顯著增長。
就在昨天(12月10日),全球消費級3D打印品牌快造科技(Snapmaker)也正式宣布完成數億元B輪融資,投資方包括高瓴創投、美團、順為資本、美團龍珠等等。有媒體判斷,3D打印很可能成為未來五年最具爆發力的制造業新支點之一。
沖突
話說回來,拓竹做3D打印,大疆做無人機和影像,兩家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大疆此前幾年也一直放任拓竹自由生長,如今又為何態度忽然轉變,轉而扶持起拓竹的競爭對手,對拓竹進行狙擊呢?
陶冶認為,原因在“人才爭奪”上。
他在“小作文”中稱“有99.9%的把握是因為人才走向觸了前老板的逆鱗”,還援引了汪滔十年前的內部訓話加以佐證:“不能讓競爭對手找到空檔掙到錢,它們有錢了就會和你爭奪人才,那才是最大的麻煩。”
他猜測,大疆態度轉變的原因有兩個:一個是越來越多的求職者在大疆與拓竹之間二選一,甚至在同等待遇下更傾向選擇拓竹;另一方面是,資本市場對"大疆系"創業者的FOMO(害怕錯過)情緒高漲,帶動大疆員工離職創業蔚然成風,而大疆把FOMO這筆賬算在了拓竹頭上。
事實上,“大疆系”創業者確實自帶光環:因為產品定義能力極強,且出來后創業成功案例較多,所以從大疆出來創業的人,哪怕只是有個創業的ider,估值都比別人翻幾倍。
而人才流失,也的確是大疆一直以來難以掙脫的困局。其創立之初僅兩年,創始團隊就幾乎全員離開;大疆高管魏基棟2016年離職成立松靈機器人,大疆電池研發部負責人王雷2017年離開成立正浩創新,2018年離職的前技術總監楊碩今年1月創立妙動科技。今年以來,飛行系統技術中臺核心元老李昊南(加入妙動科技)、芯片影像系統奠基人曹博、上海圖傳團隊負責人龔明等核心骨干相繼離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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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疆系”創業軍團
這些從大疆走出來的創業者們,在3D打印、具身智能等多個硬件領域發光發熱,形成一股不可忽視的“大疆系”力量。某種程度上來說,大疆已經成為中國硬件創業的“黃埔軍校”之一。
但切換到大疆的視角,昔日的老部下們紛紛出走另立山頭,且都做得風生水起,甚至開始反向“挖角”,怎么可能不感到威脅?更何況,這些出走的老部下們還可能切入自己的核心領域,站在跟自己對立的戰場上。
比如拓竹,3D打印看似與無人機和影像業務并不沖突,但其實,3D打印技術本身就能用于制造無人機配件甚至整機框架,一旦拓竹借助龐大的用戶基礎和成熟的供應鏈能力切入影像航拍市場,必然會對大疆產生直接沖擊。而知情人士透露,拓竹近期的確在秘密布局影像相關產品。一旦其產品落地,無異于直接攻入了大疆的核心腹地。
從這個角度看,大疆投資拓竹的競爭對手智能派,與其說是在進攻圍剿,不如說是防御性布局——趁對方羽翼還沒足夠豐滿,先在其后院點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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