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討結束了,最后一波焚燒的氣息還沒散干凈。現在到處都是濕泥和焦木味道,懸崖下偶爾滾落一兩塊被火烤裂的石頭。剩余的都掌蠻人,不見蹤影,統統鉆進森林里去了。他們的寨子,燒得不剩骨架。殺聲剛消,天色都亮了,明軍營地里,劉顯帶著幾個親兵還在檢查繳獲的兵器。他嘴里嘟囔著:"這一仗,干脆,省得以后麻煩。"可真省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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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令兵騎快馬進京報捷,投降的蠻民列隊流淚,誰都知道這不是祭賽的哭聲。文件上說,明軍斬殺都掌蠻四千六百,招撫兩千人。數據直白,像柴禾堆里掉出來的草根,沒有一個數字能說出山里人的彷徨。這邊慶功,那邊人沒了家。很多人嘴里頭嘀咕——這些戰果到底算什么?也就朝廷筆下有臉面。
亂天的雨下在九絲城,又正趕上祭神節的日頭,一群都掌蠻人在烤牛肉,沒一個防備外頭兵馬。這讓我想起小時候祖父嘴里常念叨的:"下雨天不出門,不叫外人進寨"。現在這些話可能就是當年留下的規矩。可惜他們,最后沒能防住殺過來的明軍。很多人連鞋子都沒穿齊,山路泥濘逃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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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都掌蠻上一回打仗不是這個氣勢,曾經在1465年,明朝跟他們纏斗,斬首一千六百,還生擒幾百人。再之后更狠,十八萬大軍壓過來,結果也不過是寨寨焚毀、千人陣亡。細想,這些數字與其說是勝利,不如是兩頭受傷。明軍到底也沒落得幾處好處,死的人不少,山里的部落還是沒絕干凈。
朝廷覺得忍無可忍的時候才再揮大棒。"土流并用"政策搞了幾年沒見有啥顯著效果,派去的流官,收稅收得比土司還狠,地方人滿心憋氣。政策文件那么厚,老百姓記住的只是"流官比匪更可惡",這點矛盾像老藤纏樹,一時剪不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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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回宣德年間,都掌蠻已經怕了,不敢輕舉妄動,都被攆進大山深處。酋長死的死,降的降。其實本來也差不多坐穩了局勢,若不是后來西方緬甸新冒出一檔子勢力,明朝還真未必再狠出手。但防線就那樣一天天地彌散開,幾條交界帶,四川、貴州、云南三地卡著,誰膽大的部落就能在這一塊地上做點文章。
早些年,還有一個事兒挺吊詭的。元朝既要安撫又要使喚,都掌蠻時而是敵時而是友。一開始好言好語的,等到討伐其他部落又要他們出力,一翻臉人家就變臉。最后酋長被抓了,剩的人就更硬氣不服。當時祖輩磨過石頭的懸棺,掛在夾壁的巖洞外頭。我小時候翻山找糧票,還被半截風干的棺蓋嚇哭過——族人的魂都封在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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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幫人的起源,上溯先秦。大家只知道他們被叫"僰人",后來按慣例,被唐朝官方稱作"都掌蠻"。興文、宜賓、珙縣那圈,逢山必有他們的老寨。朝廷那套一以夷治夷、羈縻之政,從唐到宋到元,沒哪朝真能徹底降住,都掌蠻總能死灰復燃。
明初平定川貴,改土歸流一開始推不動。一方面是老部落們根本不認朝廷,也不服所謂辦事流官;另地方官貪暴出了名,強征重稅、草菅人命,老百姓能忍到哪一天?所以官兵進山,一場大仗一場小仗根本停不下來。有一年,馬湖府附近連著幾場暴動,官軍一來,蠻民就跑山里去,抓不到多少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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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覺得,所謂都掌蠻最狠不過一口氣。1465年、1467年連兩仗,損失實打實地大。明軍自以為穩了局面,結果隔幾十年又冒出反叛。嘉靖年,掀起系列攻勢,打到瀘州、敘州、納溪,朝廷急得招安安撫,結果剛簽文書,那邊又卷土重來。難怪當時中央議事廳專門寫信罵地方武官無能。
1573年,又有一場殺伐,規模更大。凌霄阿茍披蟒坐轎,氣焰之張像真皇帝巡游。他們還真打算另立山頭自封王了?官方氣得下密令,“務必全殲”,心說這回非得根拔起,兵馬動員了十幾萬。四川、云南兵一塊上,現場就鬧得那叫一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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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掌蠻的抵抗,其實也挺可憐。放下弓弩,人既不認新朝政,也沒辦法向后退。你說他們的頭到底想要什么?有時候好像自己也弄不清。都都寨與凌霄城很快投降,殘余轉入九絲城。山道濕滑,明軍趁著雨夜發動偷襲。照理雨天是打不了仗的,人困馬乏,部隊一動不如一靜,可偏偏就是偷著來的。都掌蠻殺牛慶節,結果被從雨幕里殺出來的明軍生生打爛。
我家那口老水缸還埋著一截燒得黑亮的木頭,說是當年燒寨子留下的,曾祖父一瞅見就罵娘。這事讓我一想就覺得頭皮發麻,山里人手里拿火把的樣子,到底是避雨還是明軍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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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都掌蠻怎么一打就沒了,其實也不是。酋長被殺,寨子燒毀,可是每隔一段時間還是有山里人的苗裔悄悄回來,懸棺繼續懸掛,板巖畫也照樣深山里雕著。他們畫的大多是狩獵、祭祀,不過現在也沒人能完全看懂。有人說那是記事,也可能是對著誰哭訴。現如今,專家還能找到些殘留的紅色痕跡,猜測也只是猜測。
再明朝“改土歸流”的政策,想得很美,實際本地人只覺得負擔加重,矛盾摩擦多得是。換一種說法,中央政權靠武力、流官去壓,地方部落則像彈簧,外頭人使勁壓下去,一松手還是會蹦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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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實照明軍當年死傷來這種仗也打得并不劃算。沒幾個人半夜愿意沖進大雨泥濘中砍人,也沒人愿意眼看家寨燒成灰。到底說是誰贏了?朝廷重寫歷史,寫成豐功偉績,地方百姓還是活得難。
偶爾翻舊報,懸棺還掛在那里,巖畫沒掉,舊寨基石上長了新苔。都掌蠻消失了,傳下來的風俗、故事、甚至畏懼,反而比當年的號角聲響還要久遠。
這樣的殘局,誰還能說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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