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 | 一度綠電的“閃送”之旅

　　一度綠電的跨區域之旅，背后是電力市場推進統一“度量衡”等系列改革之路

　　文 |《瞭望》新聞周刊記者 安路蒙

　　一場跨越3000公里的綠電“閃送”之旅，標志著全國電力大超市的交易版圖不斷擴大。

　　今年10月，內蒙古的清潔電能完成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旅行——833.5萬千瓦時綠色電力通過市場化交易，從廣袤草原抵達熱帶海島，支撐國慶期間海南省的用電高峰。

　　這場具有標志性意義的跨省電力“閃送”，背后是電力市場機制改革的破局。

　　今年7月，國家發展改革委、國家能源局發布《關于跨電網經營區常態化電力交易機制方案的復函》，邁出了我國深化電力體制改革、建設全國統一電力市場體系的關鍵一步。尤其，方案明確了跨經營區綠電交易的規則和綠證劃轉機制，將綠色電力交易作為跨電網經營區常態化電力交易的重要組成部分，讓綠電的環境價值得以在全國范圍內流動和實現，有力地支持了高比例新能源消納和能源綠色轉型。

　　一度綠電的跨省跨區山海之旅，展現了我國電力市場從區域分割到全國互聯過程中，規則逐步完善、機制逐步成熟的能源治理進階之路。

位于內蒙古錫林郭勒盟的特高壓輸電線路（2024年 10 月 31日攝） 新華社發（王正攝）

　　“綠色遷徙”邁出標志性一步

　　來自內蒙古草原的清潔電能，經由市場化交易，穿越華北、華中、廣東及瓊粵跨海聯網的輸電線路，首次抵達海南。這場跨越3000多公里的電力輸送是如何完成的？

　　“此次綠電外送區別于以往優先計劃送電模式，采用純市場化交易，在北京電力交易中心、廣州電力交易中心的共同組織下，利用跨區跨省輸電通道，完成了內蒙古電網與海南電網之間的跨經營區新能源交易。”內蒙古電力交易公司市場交易二部負責人李鐸說。

　　跨省跨區綠電交易，是服務“雙碳”目標，實現全國范圍內電力優化配置的迫切需求。以內蒙古為例，風光資源富集，全區新能源裝機規模超1.5億千瓦，有大量富余綠電可供外送。而海南，十一假期迎來用電高峰，存在電力缺口。

　　依托跨區域輸電通道剩余空間，讓富余綠電精準匹配受電端，離不開新型電力系統的基礎支撐。以此次綠電成功從塞北送至海南為例，內蒙古碳中和產業協會會長郝振宇介紹，除多條特高壓輸電通道發揮“超級高速公路”作用，以極高的效率、極低的損耗，將內蒙古的綠電“瞬間”輸送到千里之外的城市群外，還得益于智能電網和儲能技術的發展，讓電網對波動性風光電的消納能力大大增強，為跨區域綠電外送提供了強大的系統調度能力。

　　一方面，先進傳感、信息技術和智能算法，增強對風光電出力及負荷需求的預測精度，不斷優化調度策略；另一方面，電力現貨市場、輔助服務市場等機制激勵各方參與新能源消納，形成市場化調節能力；在近一段時間全國跨經營區電力交易加速落地的背景下，以內蒙古為代表的資源優勢區域，在綠電交易領域取得多項突破。

　　今年5月，內蒙古促成了首筆蒙西送華北綠電交易。6月，內蒙古電力交易公司與北京電力交易中心、廣州電力交易中心“三網”聯動，共同完成華北、東北、西北送廣東的綠電交易，實現了全國首次多通道、大范圍跨經營區綠電交易。9月，內蒙古與湖北達成綠電交易233萬千瓦時，內蒙古電網首次實現與華中地區的跨區綠電交易。

　　截至目前，內蒙古電網已與10個省市建立了跨省跨區中長期交易機制，完成跨省跨區新能源交易總量7.05億千瓦時。

　　電力市場統一“度量衡”

　　一度綠電的跨區域之旅，背后是電力市場推進統一“度量衡”等系列改革之路。

　　國家能源局數據顯示，今年1～10月，全國跨省跨區交易電量13261億千瓦時，同比增長12.5%，交易量穩步提升。如此龐大的交易量在過去難以實現。長期以來，我國電網經營區相對獨立，跨區電力調配多依賴行政協調與臨時調度，“一線一議”的方式制約了電力資源的自由流動。

　　電力規劃設計總院能源政策與市場研究院院長凡鵬飛說，國家發展改革委、國家能源局聯合印發《電力市場計量結算基本規則》，初步構建起涵蓋電力市場各品種各環節的“1+6”基礎規則體系，從頂層統一電力市場“度量衡”，根本上解決了過去市場規則“碎片化”“差異化”的問題。例如，首次在全國層面統一計量數據標準、結算流程及時限（如“日清月結”），統一各地規則，促進電力資源跨省高效流通；又如，明確電費賬單編制、收付等環節的時限要求，縮短資金周轉周期，降低市場交易成本；再如，規范計量裝置管理，禁止“不平衡資金池”，維護發電企業、用戶等市場主體的合法權益。

　　在上述方案以及規則促進下，綠色電力交易不斷促進可再生能源的消納，滿足電力用戶對綠電的需求。

　　中國電力企業聯合會規劃發展部副主任韓放等專家表示，跨電網經營區常態化電力交易機制穩步推進規則銜接，尤其方案中綠色電力交易部分延續年初機制先行試點成果，推動規則銜接從方案探索走向系統集成，正加速全國統一電力市場形成。

　　向全國“電力大超市”邁進

　　自2015年電改啟動以來，全國統一電力市場建設進展顯著，市場架構已基本確立，但邁向完全成熟的統一市場仍面臨挑戰。

　　電力市場體系極為復雜，韓放將其比喻為“房屋主體結構已建成，但內部系統與裝飾仍需整合”。目前采用的“省內市場+省間市場”兩級運作模式，一定程度上支持了跨省交易，但整體效率仍有提升空間。

　　中國社會科學院能源經濟研究中心副主任馮永晟認為，各省市場建設步調不一，導致省間協調難度大。經營主體往往需同時參與省內與省間交易，不僅操作繁瑣，也帶來不確定性。此外，中長期與現貨市場、電能量與輔助服務市場之間仍存在銜接不暢的問題。業內人士進一步解釋，當前突出的挑戰是，隨著新能源占比提高，電能量價值在終端電價中的占比下降，而輔助服務、容量成本等價值上升，但市場機制尚未有效協同這些價值，易造成價格信號失真。

　　面對挑戰，專家建議采取階梯式發展路徑，從“省內獨立”到“跨省協同”再到“全國統一”的階梯式發展。當前階段，我國拓展新能源消納市場化體系仍需鞏固省間中長期交易這一跨省消納“基本盤”，同時，鼓勵分布式能源、儲能、虛擬電廠等新型主體通過聚合等方式參與市場，進一步活躍綠電交易生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