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我“素”(3)|趙健：在流量時代走“長期主義”之路 開卷生香亦生“金”

今年，揚州漆器廠的80多位老師傅集體為“90后”讀書博主趙健寫了一封信，感謝他用4次直播，幫助廠里售空了從上世紀90年代以來積存的全部工藝美術品庫存。深感振奮之余，趙健找到了明年直播的一個新方向——跟有區域特色的博物館或民間匠人重點合作，推廣更多非遺產品。他說，想通過非遺直播告訴大家，中國人有自己的奢侈品。

從為生計所迫拿起手機拍短視頻創業，到收獲全網1200多萬粉絲，三年來，趙健以“趙健的讀書日記”為陣地，在各大社交媒體平臺進行讀書分享、文化科普，人氣持續攀升。其影響力也逐漸轉化為實在的成果，今年8月，他的單月直播帶貨金額突破9000萬元，產品涵蓋圖書、服飾、非遺藝術品等品類。

趙健主持賈平凹新書《消息》發布會

從讀者到讀書博主

真誠表達，吸引同頻共振的人

1993年，趙健出生在江蘇淮安的農村。他說，自己童年時期吃過很多苦，慶幸的是，讀書照亮了他的人生。中學時，作為學校圖書館學生管理員，趙健廣泛涉獵各類書籍。大學期間，他成為圖書館建成以來借閱量最多的讀者，僅入學第一年就借了400多本書。

2022年，因經營書店虧本，趙健賣掉家里房子后仍欠下100多萬元，一家人只能租房住。無奈之下，他拿起手機拍短視頻創業。

起初，他每天研究如何追熱點，怎樣寫開頭吸引粉絲，后來發現，這些不過是沒用的技巧。“做任何事情，要先改變自己、成就自己、滋養自己。當我有了獲得感和成就感，這種真實的力量才能影響更多人。自媒體不是要討好粉絲，而是要真誠表達自己，吸引同頻共振的人。”

他不斷拜訪蘇童、余華等各界學者名家，通過短視頻為讀者傳遞人生智慧，講述一段段不為人知的故事。他娓娓道來的風格，吸引越來越多網友的關注與喜愛。評論中常常聽到這樣的聲音：“喜歡趙健的解說，既有知識又有溫度。”“年輕人做這樣的傳播，真是薪火相傳，讓人淚目。他的每個故事，都是用真心講出來的。”

趙健也曾試著組建專業大團隊，請人拍攝、寫臺詞、運營賬號等，但后來全部取消，因為“內容創作是挺私人的事，別人永遠無法替代你思考”。

隨著粉絲量迅速增長，趙健的短視頻逐漸展現出廣泛社會影響力。他的《孤獨的舊書店——文學山房舊書店》發布后，很多讀者專程從外地來蘇州尋訪這家舊書店，當地還把書店門前的道路修繕一新；《104歲小女生——楊苡的傳奇人生》播出后，翻譯家楊苡的口述自傳《一百年，許多人，許多事》受到熱捧，連續多次加印；《最傳奇女畫家》推出后，40年前的老書《畫魂：潘玉良傳》瞬間被盤活……

多條爆款之后

細分內容，開啟深度精神漫游

“流量帶給我巨大機會，也帶給我很多焦慮。”趙健說，他特別擔心自己陷入內容枯竭。

如何保持長期的輸出能力？趙健覺得，當一個人靈感枯竭時，不妨多去書店走走。不必每本書都細讀，有時僅僅是瀏覽書名，就可能帶來意想不到的啟發。在他眼中，每一本書都是一個現成的選題，背后凝聚著專業團隊的打磨與推敲——尤其是經典或暢銷之作，它們都是經過驗證的成功案例。而創作者要做的，就是在這些堅實的選題基礎上，找到屬于自己的表達方式。

在短視頻創作穩步推進的基礎上，趙健今年還拓展邊界，開啟了長視頻的創作之路。在他看來，內容創作者在成長，觀眾群體同樣在成長。那個大家一味追求視覺沖擊、新鮮感與快節奏的傳統短視頻階段已過去。如今觀眾都像生活在專屬的網絡平行空間里，有著獨特的需求與偏好。這一趨勢也對創作提出了新要求：深耕特定領域、做足細分內容。

“制作一條10分鐘以上的長視頻，其準備工作量不亞于一部紀錄片的文稿撰寫。如何從頭到尾邏輯清晰、由淺入深地把內容講透，同時自然融入創業，對我形成巨大考驗。”趙健說，在利用碎片化時間準備選題時，他會廣泛查閱資料，到書店購買實體書，在微信閱讀等平臺搜索電子書，甚至到知網上查找相關學術論文。他還會留意是否有與主題相關的專業博物館，去現場尋找可拍攝的實物素材。

今年4月，他推出首條以中國色彩美學為主題的長視頻，播放量突破了5000萬，全網轉發超過200萬。這樣的反響給予他極大鼓舞，隨后發布的長視頻《綾羅綢緞錦繡紗》，至今全網播放量已超4億。這讓趙健真切感受到，這類內容正契合當下觀眾的深層期待，他將此稱為一場“深度的精神漫游”。

趙健在直播間薦書

不止于薦書

非遺直播，為老手藝打開新通路

如今點進“趙健的讀書日記”視頻賬號，可以看到他排布十分緊湊的直播日程，主題涵蓋宋錦、紫砂等豐富內容。

趙健告訴記者，他每天早晨5點半左右起床，6點半前到公司，7點準時開播，持續直播到11點左右。之后，他會和團隊開一個簡短的復盤會。午飯過后，便進入屬于自己的創作時間——撰寫短視頻稿件、構思選題。傍晚，他再與同事一起過一遍預選的產品，做好后續準備。

“早些時候，我在直播間介紹的藝術類書籍以字畫、美術史和審美領域為主。但我漸漸發現，讀者并不滿足于僅僅購買一本藝術書，還會對其背后所展現的藝術世界產生濃厚的興趣。”為此，趙健今年開始嘗試突破單一圖書銷售的邊界，主動與江蘇多地非遺項目展開合作。

他首先走進了南京云錦博物館。通過趙健每月兩到三場的專場直播，該館今年的產品銷售額累計已達近6000萬元。隨后，趙健又探訪揚州漆器廠，憑借直播的力量，不僅將廠內現有庫存全部售罄，還開啟了明年產品的預售通道。

“網絡直播大大縮短了傳播與認知的時間成本，本身又極具觀賞性。我們將非遺匠人請進直播間，親自講解非遺的制作過程，觀眾們不僅看得入神，而且從中體會到：這不只是一件商品，更是一件藝術品，承載著一方水土的文化底蘊。”趙健說，他所傳遞的理念是——云錦等非遺，應當被視作中國人自己的奢侈品。“縱觀全球，許多奢侈品牌最初都是由一位匠人或一個匠人家族創立，而后逐漸吸引更多人參與推動。我們也可以逐步推動中國奢侈品定位的建立過程。”

明年，趙健打算聯手更多博物館及非遺匠人開展直播。他希望，通過市場化方式，推動非遺走進大眾視野，贏得更多消費者的關注與支持，并吸引更多匠人投身其中。他相信，通過這樣的聯動，不僅能幫助行業建立起可持續的營收模式，更能為古老技藝注入新鮮血液——尤其是有更多年輕人參與，非遺才能真正活起來，代代相傳。

快問快答

記者：您向大眾推薦一本書或一種產品的標準是什么？

趙健：現在同類型的產品越來越多，比如每年暑期，市面上就會出現許多研學類、博物館類書籍，很多是速成、同質化的內容。并不是說同質化題材不好，但我們內容創作者這時候不能盲目跟風、追隨風尚，而要有自己的主見，保持一份穿越行業周期的定力。

不完全緊跟時代，其實也沒關系。我特別欽佩江蘇的蘇童老師、葉兆言老師等作家。他們幾乎與互聯網“脫節”，但每出一本書，都能帶給大家驚喜。他們身在這個時代，又像是時代的旁觀者，始終保持著獨立與清醒。我們文藝工作者應當具備這樣的定力，不被流量輕易裹挾。如果我們自己都隨波逐流，觀眾也就更難找到方向。

我很少推薦那些只為滿足一時興起而消費的東西。對我來說，物品最好具備一種“長期主義”屬性，因為我自己也是一個觀眾、一個消費者。比如我買一本書，或一件非遺文創，我會考慮：除了買給自己，我是否愿意把它送給我的孩子，甚至孩子的孩子？當你愿意將一件物品托付給后代，它的價值就是充分成立的。這也是我選品的重要考量。

記者：未來內容創作中，面臨的最大挑戰是什么？

趙健：今天的新媒體，未來會被更先進的科技形式所取代。世界難以預料，也許五六年后，手機都不復存在。當手機消失的時候，短視頻流量現有邏輯也將瓦解，我們賴以生存的土壤會瞬間消失。

未來的工具會是怎樣的？今天的我們很難想象。就像20多年前，人們還在用BB機、固定電話，如今這些幾乎都已退出生活。新時代注定到來，更新的媒介形式也必然出現，但我未必能趕上那個風口。當穿戴眼鏡等設備取代了手機，我的內容能否被觀眾所接受和喜愛？這是我要面對的最大挑戰。所以還是只能逼自己踐行“長期主義”——無論平臺如何變遷，始終要拿出能打動人心的內容。這是一種內功的修煉。

江南時報記者 張雅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