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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歷史的長河中,明朝的覆滅已近四百年,然而時至今日,仍有一批“孝子賢孫”對其念念不忘,動輒以“最后一個漢人王朝”之名加以美化。但細究其情,這些人悼念的果真是一個真實的明朝嗎?或許,他們真正在意的并非那個曾經存在的明帝國,而是寄托于其上的“大漢族主義”臉面。
翻閱明代史料,呈現出的是一幅與“漢家正統”光環截然不同的畫面。近讀諶旭彬先生文章《明帝國沒有值得悼念的東西》,從多維寫到明朝的可怕:朱元璋以“知丁法”與“路引”制度編織成一張嚴密的社會控制網,將百姓囚禁于戶籍與鄰里監視之中;軍戶制度將數百萬家庭世代固化為“不如豬狗”的賤民;而朱氏宗室的“以天下養一家”政策,則使王朝財政日漸枯竭,百姓苦不堪言。嘉靖年間那些所謂的“倭寇”,實則多為海禁政策逼迫下的沿海商民;而張居正變法,其核心亦非為民請命,而是為填補朝廷財政窟窿而進一步壓榨民間。
如此一個對內嚴酷控制、對外封閉自守、對民盤剝無度的王朝,何以成為某些人心中的理想國?答案或許在于,他們悼念的并非歷史上的明朝,而是一個被抽空具體歷史內容、僅存“漢人統治”符號的抽象概念。這種悼念的本質,是一種選擇性記憶,將“漢族”身份置于歷史評價的首位,而對統治者的暴政與民眾的苦難視而不見。
這種大漢族主義的史觀,實則是將復雜的歷史簡化為膚淺的民族對立敘事,它忽略了元朝統治下江南地區的相對寬松與繁榮,正如明末遺民吳履震所回憶的,元代“法網疏闊,征稅極微”,松江曾是“樂土”;它也刻意回避了清朝在治理上的某些改進與成就。更重要的是,它將王朝更迭簡化為“漢”與“非漢”的二元對抗,完全抹殺了普通百姓在任何一個王朝下面臨的共同處境:賦役的重壓、階層的固化、流動的受限。
黃宗羲在明亡后冷靜指出:“天下之治亂,不在一姓之興亡,而在萬民之憂樂。”這一論斷如明鏡,照出那些僅以“漢族王朝”為悼念對象者的狹隘。顧炎武區分“亡國”與“亡天下”,唐甄更直言“自秦以來,凡為帝王者皆賊也”,這些明末清初思想家的深刻之處在于,他們跳出了對某一姓王朝的忠誠,轉而關注更根本的文明存續與民生福祉。
今天,當一些人以“復興漢文化”為名美化明朝時,我們應當警惕這種歷史敘事的危險,它用民族主義的情感遮蔽了權力批判的視角,用“我們”與“他們”的簡單劃分替代了對制度優劣的理性分析。真正的歷史尊重,應當是直面全部事實,既看到明朝在文化、科技上的成就,也不回避其在社會治理上的失敗;既理解其作為漢人王朝的情感象征意義,更清醒認識其專制本質對民眾的壓迫。
悼念臉皮者,終將迷失于歷史的幻象之中;唯有正視歷史的復雜與多維,方能從過往中汲取真正的智慧,一個民族的自信,不應建立在對某一王朝的美化之上,而應源自對自身歷史的全面認知與理性反思。歷史的評判標準,終究應當是萬民的憂樂,而非一姓的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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