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一家澡堂的蒸汽里,鄒春蘭正用力搓著顧客的后背,額頭上的汗混著水汽往下淌。剛搓完一個,她直了直腰,捶了捶發酸的肩膀。有人盯著她看了半晌,突然問:“你是不是以前那個舉重冠軍?”
她愣了一下,低下頭擦搓澡巾,沒應聲,只輕輕笑了笑。那時沒人能想到,這個每天靠搓澡掙一塊多提成的女人,曾拿過9枚金牌,還打破過世界紀錄。
鄒春蘭生在吉林農村,14歲時被體育老師發現力氣比同齡孩子大得多。體育課上,其他同學連杠鈴都抬不動,她能輕松舉起九十斤的重量。老師把她推薦到業余體校,1987年,16歲的她進了吉林省第一體工隊,成了職業舉重運動員。
進隊半年,她就在全國首屆女子舉重錦標賽上拿了金牌,之后六年里,國內外賽事的金牌拿了9枚,兩次打破世界紀錄。
成績好起來后,教練每天都會給她發一片“營養藥”,說能補體力,讓她好好訓練為國爭光。她年紀小,沒讀過多少書,教練說什么就信什么,每天按時吃藥,一吃就是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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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藥后,她的力氣漲得快,訓練效果更明顯,可身體慢慢有了變化。聲音越來越粗,臉上長出了胡子,胳膊和腿上的汗毛也變密了,月經也漸漸停了。她問教練怎么回事,教練只說訓練累的,過段時間就好,讓她別多想。
1993年,22歲的鄒春蘭感覺身體越來越沉,肌肉沒了彈性,訓練時關節疼得厲害,連杠鈴都舉不穩了。隊里安排檢查,結果出來后,她才知道那“營養藥”是“大力補”,一種含雄性激素的違禁藥。長期服用讓她體內激素紊亂,不僅失去了女性特征,還永遠不能生孩子了。這年全運會前,她沒法再訓練,只能退役。
退役后,她在體工隊食堂做臨時工,沒有正式編制,每個月工資微薄。2000年食堂改革,她被辭退,只拿到7.5萬元的傷病補償金。這些錢大部分都花在了看病上,她的腰和關節常年疼,需要不斷吃藥調理。
為了生活,她試過養雞,雞瘟讓她賠光了本錢;賣過沙子,起早貪黑也沒掙到多少;開過小吃鋪,沒幾個月就關了門。沒文化沒技能,她只能靠力氣謀生,可身體早已不如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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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經人介紹,她認識了周紹成。周紹成以前當過和尚,還俗后在澡堂燒鍋爐,為人憨厚老實。他知道鄒春蘭的經歷,不嫌棄她的身體狀況,也不介意她不能生孩子。見她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周紹成就勸她來澡堂當搓澡工。
一開始她拉不下臉,可看著手里僅剩的一點錢,還是點了頭。她每天要工作十二個小時,搓一個人掙1.45元,最多一天搓了五十多個人,累得差點暈倒,掙了七十多塊錢。晚上回到出租屋,她看著床底下放著的9枚金牌,忍不住掉眼淚。
2006年的一天,一個常來搓澡的顧客認出了她,聊起當年比賽的事,她才紅著眼眶承認自己的身份。這事很快被傳開,媒體趕來報道,“全國冠軍淪為搓澡工”的消息讓很多人揪心。全國婦聯和吉林省體育局找到了她,幫她籌錢,還安排她去學習洗衣技術。同年,她的“伊好洗衣店”開了張,周紹成一直陪著她打理生意,忙前忙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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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店后不久,她和周紹成結了婚。兩人想過要個孩子,去醫院檢查時,醫生明確告訴她,因為長期服用違禁藥,她的生育功能已經完全喪失。
走出醫院時,她忍不住哭了,周紹成牽著她的手說:“沒關系,咱們可以領養一個,兩個人好好過日子比啥都強。”后來,他們領養了一個女兒,一家三口過得很安穩。有美容院知道她的情況后,免費幫她做了手術,去掉了臉上的胡子,調整了激素水平,她慢慢恢復了女性的模樣。
洗衣店的生意漸漸穩定,她沒忘了幫過她的人。殘疾學生來學縫紉,她分文不收;汶川地震時,她捐出了兩個月的利潤;遇到生活困難的下崗工人,她也愿意收留。
有人問她后悔當運動員嗎,她搖搖頭說:“金牌是真的,為國爭光也是真的。只是可惜那時候太傻,沒多問一句藥的事。”現在的她,每天和丈夫一起看店,女兒放學回家就給他們講學校的事,周末一家人會回農村看看親戚。墻上的金牌被擦得锃亮,旁邊掛著她和丈夫的婚紗照,照片里的她,笑得很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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