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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融安縣文學藝術界聯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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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風送爽果低垂,山川畫彩滿秋光;最是一年景好處,橙紅柚綠桔子黃。浪溪河谷、融江兩岸,藍天白云下一片金黃,桔香滿地,“中國金桔之鄉”大地上迎來又一豐收景象。三百年季節變換,美麗依然;三百年時光沉淀,芬芳永恒。在油桔的基礎上,經由自然嬗變與科技創新,勤勞智慧的桔鄉人民,迭代選育出了滑皮金桔、脆蜜金桔新品種,一舉改寫了世界千年金桔種植歷史。“融安金桔”成為國家地理標志產品,成為桔鄉人民的致富果、幸福果,從而有了世界上只有兩種金桔:“一種是融安金桔,一種是其他金桔”的豪邁底氣。
講好“融安金桔”故事,豐富“融安金桔”文化內涵。融安縣文聯組織文藝家們以文學、攝影、書法、美術等形式,描繪桔鄉發展的萬千氣象,謳歌創造與守護“融安金桔”這一品牌的桔鄉人民。作品將在2025年融安縣第十六屆金桔文化旅游嘉年華活動期間以線上、線下陸續推出,以饗讀者。
山風吹過金桔林
關文萱
表妹劉蓉出嫁那天,姑姑眼眶里一直含著淚兒。既不舍,又擔心。
“城里姑娘嫁到山溝溝里,你這輩子不知道會過得怎樣喲”“表姐她們個個都有工作了,進了好單位,大表姐招干考試到了縣廣播站,當上了播音員,你要像她一樣懂得上進哦。”姑姑拉著表妹的手,歡喜之余又有點兒感傷。劉蓉只是笑著擦去母親的淚水:“媽,大山里有大山里的風景……”
那年初夏,劉蓉22歲,高考失利后在家待業了3年。一次跟高中同學一塊兒到鄉下玩,認識了金桔鎮一個小山村的覃志亮。小伙子剛從部隊退役回來,身材結實勻稱,國字臉,額頭寬闊,鼻梁圓鈍,話不多,但眼神清澈誠懇。一年后,表妹就跟著他坐上搖搖晃晃的小班車,駛向那個被稱為“金桔之鄉”的地方。
初到村里,劉蓉確實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山連著山,嶺挨著嶺,只有一條坑坑洼洼的土路,通向覃志亮家所在的村子。覃家的土坯房建在矮坡上。屋里擺設簡陋,堂屋除了一張黑黢黢的四方桌和桌子上方墻壁上掛著的神臺外,再也看不見其它像樣的家什。
覃志亮低著頭,右手拇指和食指微微搓動,站在堂屋木門邊輕聲對劉蓉說:“家里情況就是這樣,往里走是灶房,農具房,旁邊廂房是我爸媽的房間,我和弟弟住板樓上。弟弟在縣城讀書,只有放假時才回來。兩個姐姐都已經嫁出去了,大姐在湖南,二姐在臨縣的柳城。”
新婚之夜,劉蓉環顧四周,然后認真地看著覃志亮說:“我們來規劃規劃,要想翻身,我看可以養幾頭豬,然后把房子修整一下,住著舒服一點。”
說干就干,他們把收到的禮金全部拿出來,買了六頭豬仔。劉蓉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到菜園割豬菜、煮豬食、清理豬圈。城里姑娘的手很快磨出了繭子,白皙的皮膚也曬成了小麥色。那些豬仔好像明白劉蓉的心思,一個勁地吃,一個勁地睡,一個勁的長。望著一天天長大、白白胖胖的豬,劉蓉就像看到了山頭上露出的曙光。年底,六頭豬膘肥體壯,賣了個好價錢。
初試成功,劉蓉信心大增,擴大了規模,一口氣養了20頭豬。正盤算著用賣豬的收入能翻修房子時,意想不到一場豬瘟來了。一夜之間,20頭豬死了18頭,剩下的兩頭低價賣給了屠夫佬。那個傍晚,劉蓉蹲在空蕩蕩的豬圈旁,第一次哭了。覃志亮站在一旁,手足無措,笨拙地拍著妻子的肩膀:“沒事,我們再想辦法。”“賠了三萬多,還欠著飼料錢。”劉蓉抹著眼淚,“我們怎么辦啊?”
月光灑在劉蓉沾滿淚水的臉上。覃志亮不知道該說什么才能更好地寬慰難過的妻子。他就那么站著,像田埂邊一棵沉默的金桔樹,平時穿在身上顯得十分妥帖的舊夾克也走了樣。
“你看,山上的金桔快熟了。”他突然說。
劉蓉抬起頭,順著丈夫手指的方向看去。月光下,一片片金桔林沿著山坡起伏,小小的果實像金色的星子散落在墨綠的枝葉間。
“這就是村里的金桔?”
覃志亮點點頭:“我們這里金桔種了幾十年,但賣不上價。外地客商來收購,價錢壓得厲害,一筐賣不出幾個錢。”
劉蓉望著那片金桔林,“為什么我們不自己想辦法賣出去?”
第二天,劉蓉拿著竹筐上了山。她把摘下的一筐金桔,一顆顆洗干凈,拍下照片發到了自己的QQ空間。“來自金桔之鄉的新鮮融安金桔,皮薄肉甜,少籽多汁,金黃吉祥。”文字中還配了兩張距今260多年的金桔樹“老祖宗”的照片,帶刺的樹干壯實挺拔,樹葉青蔥翠綠。
劉蓉不時打開QQ空間看看,無人問津。直到第三天,一個同學留言:“看著不錯,怎么賣?”第一單生意五斤金桔,劉蓉精心挑選又大又圓、黃爽爽的,用覃志亮父親編織的小竹籃裝好,步行到7公里外的鎮上寄出。一周后,同學發來消息:“蠻好吃的,我還要10斤送朋友。”
金桔生意慢慢有了起色。
“志亮,你說我們能不能幫大家把金桔一起賣出去?”一天晚飯時,劉蓉問。
覃志亮扒拉著碗里的飯:“難,各家做法不一樣,有好有壞,怎么賣?”
劉蓉放下碗筷,眼睛亮了起來,“那就統一標準,按等級,好果賣好價。”
劉蓉說服鄰近的幾戶親戚。開春果園管護,按照他們的要求修剪果樹,控制農藥使用,統一采摘標準。十二月,劉蓉將這些金桔拍照上傳,打出“核心產區生態金桔”的名號,劉蓉的金桔名氣漸漸起來了。
融安金桔獲得了國家地理標志產品和國家綠色食品A級產品認證。縣里開始大力推廣金桔產業,劉蓉和丈夫把所有的閑田土地開墾出來,擴大金桔種植面積,夫妻兩種下5畝滑皮金桔,又把4畝掛果的油皮金桔嫁接了更新的品種——脆蜜金桔。劉蓉的行動給鄉親們吃了定心丸,著急要砍掉金桔樹的刀也停了下來,那些搖擺不定的村人則要看劉蓉的笑話。
劉蓉報名參加了縣里組織的電商培訓,她第一次聽到“品牌化”“標準化”“產業鏈”這些新詞,電商打開的是一個更大的空間,給農產品銷售帶來更大的驚喜。金桔收獲時,劉蓉和覃志亮一邊通過網絡平臺售賣金桔,一邊直播帶貨。劉蓉在自家金桔地里開直播,讓顧客親眼看著她從枝頭摘下金桔,放進嘴里,一口爆汁。“我們脆蜜金桔和滑皮金桔用的是全國水質冠軍浪溪江水灌溉,吃起來脆甜多汁,23度甜蜜,味道甜過初戀……”一邊說一邊比劃著“OK”的手勢,親切的語氣,甜蜜又陶醉的表情,帶來了旺盛的人氣。
縣里要舉辦“我是家鄉金桔王”擂臺賽,讓劉蓉充更是滿了激情。每次參賽,劉蓉都讓覃志亮挑選精心培育的金桔樣品,然后親自把關,無論外觀、大小、色澤、口感都讓自己十分滿意才行,信心十足地來到賽場。五年中,兩次手捧金燦燦的“脆蜜金桔王”獎杯,拿回一塊“滑皮金桔王”獎牌。這些獎杯、獎牌與黃燦燦的金桔擺在一起,放到網絡上,加上劉蓉熱情燦爛的笑臉,金桔銷量大增。村上的金桔也搭上劉蓉的平臺“快車”,鄉親們再也不愁金桔賣不出去、賣不起價錢了。村里人都說覃家娶了個不嬌氣又能干的城里媳婦兒。劉蓉把家里的大權奪了過來,退伍軍人覃志亮心甘情愿地聽從她的指揮,一心一意地管護好那些金桔。
劉蓉又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競選村支書。村里老一輩人不理解:一個女人家還是外來的,當什么支書?劉蓉沒有爭辯,只是挨家挨戶走訪。聽大家講困難,說想法。白天忙完家里的活兒,晚上,就帶領村里的婦女們排練文藝節目,參加縣文化館組織的“月月比季季賽”基層群眾文藝匯演。快板劇《喜看鄉村新面貌》、漁鼓詞《移風易俗要弘揚》、彩調《一對燕子天上飛》、表演唱《金桔富了我們村》……帶著鄉土氣息的節目把鄉親們逗樂了,心與心的距離拉近了,關系也融洽了。婦女們說:“蓉,你競選村支書,我們雙手贊成,一定支持你!”選舉那天,劉蓉以絕對優勢當選,成為村里第一位女支書,也是全鄉最年輕的女支書。上任后,劉蓉燃起了三把火:第一把火修通產業路。她跑鎮里,跑縣里,爭取資金,動員村民出工出力,一條平整的水泥路通向金桔地頭,第一輛快遞貨車直接開到了村委會門口。第二把火把網線拉進村里、拉到金桔園,告別了山村沒有網絡的時代,年輕人回來了,直播搬到了地頭。第三把火創辦“志蓉生態食品有限公司”,注冊“甜桔”商標,創立“浪溪桔”電商品牌,她要把全村攏起來、凝聚在一起,并向金桔深加工產業進軍。
粵港澳大灣區一家高端超市通過電商平臺聯系到劉蓉,希望建立長期供貨關系,要求供應高品質金桔,價格可觀,但標準高。覃志亮心動卻猶豫:“萬一達不到標準怎么辦?”“沒怕。”劉蓉說,“只要我們嚴格按照標準來,一定能行。”她重新調整生產流程,建立了更嚴格的分級制度。收獲季節,白天安排有經驗的熟練工采摘金桔,晚上分揀打包。凌晨三點,劉蓉還在自動化分揀車間和打包點檢查每一筐金桔。覃志亮默默給妻子遞上外套,“你回去睡一會兒,我來盯。”聲音像冬日里家門口曬暖的透著香氣的杉樹木。
第一批貨發出去,超市經理打來電話,“品質非常好,我們打算追加訂單,簽訂長期合同。”電話這頭,劉蓉淡定的外表下波濤翻滾,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些年走過的路有多少泥濘、多少艱辛。覃志亮七旬老母也瞇笑著,扯起圍裙擦著眼角——這輩子沒見過金桔能賣這么貴。
鄉村旅游也隨之發展起來,果園采摘、汽車越野競速賽、金桔宴、金桔雞尾酒、金桔美食大賽、金桔米糕制作技藝……整個村子比過年還要熱鬧。姑姑從城里去參觀金桔節,汽車沿著平整的環山公路駛入村莊。姑姑望著窗外一棟棟小樓,一片片整齊的金桔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劉蓉對母親說“媽,我沒有空陪您,你要去看什么叫志亮帶您去。”
晚飯時,鄉親們一個個來串門兒,“支書啊,多虧了你呀,這些年你夠辛苦的啦……”親家嫂子也拉著姑姑的手:“親家嬸子喲,你這個女兒咧,好能干的哦!”姑姑在桌下緊緊握住女兒的手,淚花閃爍,“媽當年白擔心了,你的選擇對了。”邊說著邊欣慰地望著堂屋雪白的墻壁上,那張“五好文明家庭”獎狀特別起眼。
劉蓉和志亮并肩走在桔園。陽光溫暖,灑在累累果實上,仿佛給整個山谷鍍上了一層金黃。“還記得我們賠光所有錢的那個晚上嗎?”劉蓉輕聲問。覃志亮點點頭,拉著妻子的手,“那時你說大山有大山里的風景。”
劉蓉望著眼前的一切,挺立的果樹,遠山的輪廓,點點炊煙。“那時我只想看看風景”,她微微笑著說,“沒想到我們成了風景的一部分。”
山風吹過,金桔林沙沙作響,像在輕聲訴說這片土地的故事——這個包蘊著挫折與希望、個人與集體,和一座大山因由小小金桔改變命運的故事。這個故事走向更遠的山外,帶著融安金桔初戀般的甜蜜正飄向大江南北,甚至海外,成為連接山村與喧嘩都市的味覺紐帶,見證一個時代的變遷和一個普通女子不普通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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