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再談教育，高中、本科雙擴招釋放什么信號？

“推進教育資源布局結構調整，增加普通高中學位供給和優質高校本科招生?！苯张e行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在布局明年經濟工作重點時如是說道。

增加高中學位供給的重點和難點在哪里？如何進行教育資源布局結構調整？近幾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對教育的布局有哪些變化？新京報記者采訪國家教育咨詢委員會秘書長、教育部原教育發展研究中心主任張力以及中國教育科學院高等教育研究所助理研究員藍文婷。

構建高質量貫通式的發展體系

梳理近年來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教育”的相關表述戰略指向鮮明。

2021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在布置下一年度經濟工作重點時提到，“解決好高校畢業生等青年就業問題”。2022年提出“要有力統籌教育、科技、人才工作。”2023年提出“更加突出就業優先導向，確保重點群體就業穩定。”2024年提出“推動義務教育優質均衡發展，扎實推進優質本科擴容”“促進重點群體就業”。

張力表示，今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有關2026年教育有關工作的部署，主要有兩個重點，一是在“堅持創新驅動，加緊培育壯大新動能”中提到，“制定一體推進教育科技人才發展方案”，二是在“堅持民生為大，努力為人民群眾多辦實事”中提到，“推進教育資源布局結構調整，增加普通高中學位供給和優質高校本科招生”。

張力以“本科擴容”為例分析，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對優質高校本科提出的要求是一以貫之的，體現了中央關于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的總體決策意圖。推進教育資源布局結構調整則是深入貫徹黨的二十大、二十屆三中、四中全會精神、落實《中國教育現代化2035》和《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2035年）》的一個關鍵舉措，涵蓋基礎教育、職業教育、高等教育、繼續教育各個階段，涉及全國城鄉不同地區行業的辦學主體格局，還牽涉到學校系統內部資源條件，以及財政和社會經費投入配置方式，已經成為一項全局性、長期性的系統工程，從現在起到2035年將是以人民為中心、堅持守正創新、積極穩步推進的過程。

“教育領域的任何改革，都主要是為了保障教育公平和提升教育質量這兩個目的?！痹谒{文婷看來，在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中提到教育相關內容，也為未來五年教育的發展奠定了“以人民為中心、系統提質、精準供給”的核心基調，要構建從基礎教育到高等教育的高質量貫通式的發展體系。

擴充普通高中學位要“精準”

近年來，多地加快擴增高中學位，普高招生人數不斷增加。根據2024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2024年，全國普通高中招生1036.20萬人，這也是我國普高招生首次突破千萬大關。同一年的初中畢業生為1698.24萬人，這也意味著超六成初中畢業生升讀普通高中。

“增加普通高中學位供給”該從何處著手？

張力告訴記者，增加普通高中學位供給，首先需要立足各省區市實際、特別是人口流入增速顯著城市，準確掌握學位需求，綜合科學施策，統籌考慮校舍、師資和經費的增配，并疏通畢業生多樣化升學的通道。其次，既需要“下好全國一盤棋”，對欠發達地區繼續加大支持幫扶力度，又需要“下好區域一盤棋”，加強跨省的政策協調和相關項目合作，處于經濟增長極的若干省市可以走得更快一些。

“不僅僅是規模擴大，更多的是在規模擴大中做好合理布局、提升教學質量以及滿足學生多樣化發展需求。”藍文婷解釋，就是要針對人口流入地和流出地的不同情況精準判斷、合理布局，“如果沒有合理規劃，普遍‘撒胡椒面’提升數量布局的話，高中人口達峰之后，可能會造成一些地區資源閑置?！?/p>

同時，藍文婷提到，在增加學位供給中同樣要提升高中的教學質量，“學生要有學上，更要上好學。這就要求師資、課程、教學方式等軟實力要跟上。”此外，普通高中還要滿足學生發展的多樣化需求，“所以未來增加普通高中學位供給的時候，要重點關注高中的多樣化、特色化發展，滿足學生對未來不同的專業發展需求、職業發展需求?！?/p>

“增加普通高中學位供給”的難點在哪里？藍文婷表示，精準判斷高中學位需求是合理布局的前提，人口流動則提升了學位需求預測的難度。她建議，對于學位缺口比較大的城鎮或者經濟發達地區，需要根據動態人口數據的變化及時調整資源投入，防止教育資源旱澇不均。“比如在硬件上可以考慮共享公共資源。如果當地有一些發展前景低迷的院校，可以適當考慮統籌優化這些學校的部分校區或者硬件資源等等，通過共享或者挖掘潛在資源的方式柔性擴容，增加高中學位供給。對現有存量資源提升利用率，而不是簡單地‘大興土木’。”

緩解“職普分流”焦慮

記者注意到，近年來各地陸續探索“普職融通”改革。山東前不久在全國率先出臺相關文件明確表示普通高中和中等職業學校學生可以互轉。一邊是不斷深化的普職融通改革，一邊是增加普通高中學位供給，兩者之間有何關聯？

張力表示，依據我國教育法律和政策體系，高中階段“職普分流”是適應基本國情、促進人的全面發展、服務中國式現代化的制度安排，隨著教育普及水平逐年提高和社會人力資源深度開發，供需關系正在發生深刻變化。

其提到，2024年全國高中階段毛入學率92%，高等教育毛入學率60.8%，在發展中國家中位居前列，同發達國家的差距不斷縮小。事實上，每年中職學校畢業生直接進入普通和職業本專科院校的比例，也在不斷增加，許多地區中職學校升學“天花板”已經打破。而且，部分“職普分流”已上升到本專科和研究生層次。

在張力看來，按照新時代黨和國家關于“職普融通”的政策導向，高中階段學校多樣化發展，重點在市域內統籌推進，主旨是能夠為學生提供更高質量、更加公平、更為有用、更可持續的教育。普通高中和中職學?；凇胺至鳌钡南嗷ァ叭谕ā?，將是一個系統躍升，需要在普職學校之間進行學分互選、師資互聘、學籍互轉、設施共用、資源共享等創新試點，同時，在探索設立以科學教育為特色的普通高中、辦好綜合高中方面，也需要與本地區職業學校和行業企業開展協作。所謂“職普分流”的社會焦慮，在構建起銜接溝通各級各類教育、認可多種學習成果的終身學習立交橋、實現人人皆學、處處能學、時時可學的時代，必將逐漸緩解。

“無論是‘普職融通’改革還是增加高中學位供給，都可看作是解決高中階段教育結構性問題的兩個政策抓手。”藍文婷表示，增加高中學位供給可以擴大學生接受高中階段教育的機會，“職普融通”改革更關注教育系統內部的結構問題，兩方同時發力，推動高中教育從單一的升學預備轉向多元育人模式，對緩解職普分流的焦慮也是有幫助的。

優質本科擴招并非僅在“雙一流”高校，一體推進教育科技人才需改革評價體系

高等教育方面，優質高校本科擴招將繼續。

記者注意到，這一要求在多個國家政策文件中已有明示。《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五個五年規劃的建議》提到，推動高等教育提質擴容，擴大優質本科教育招生規模。2025年政府工作報告提出“扎實推進優質本科擴容”。今年3月6日，國家發展改革委主任鄭柵潔在十四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經濟主題記者會上表示，將推進優質本科擴容，進一步增加“雙一流”高校本科招生規模。在去年擴招1.6萬人基礎上，今年力爭再增加2萬人。

張力列舉了一組數據：2024年全國高校共有3119所，其中普通本科學校1257所（含獨立學院154所），本科層次職業學校51所，高職（專科）學校1562所，成人高校249所，“‘雙一流’國家項目僅涵蓋147所大學，如果僅將優質本科理解在‘雙一流’高校范圍，顯然是不夠全面的。”

藍文婷也表示，擴招的主體不只是“雙一流”高校，在其看來，優質高校本科擴招背后既是面對人口結構變化、滿足民生所需的必然舉措，更是服務國家戰略發展需求的精準布局。“相對于高中而言，高校與就業市場聯系更加緊密。更需要結合國家戰略發展需求去精準擴招，比如人工智能人才、網絡安全人才、智能制造人才等等?！?/p>

張力表示，優質高校本科的擴容和增招，將是一體推進教育發展、科技創新、人才培養的重要舉措，給所有本科高校開辟了“辦特色爭一流”的方向，分別筑牢拔尖創新人才和高技能人才培養基地的基石，需要按照年度工作程序扎實推進，抓緊落實到位。

針對2026年要制定的一體推進教育科技人才發展方案，藍文婷表示有三項內容需要認真考慮。第一是改革評價體系，要樹立以貢獻為導向的教育評價觀念?！安荒苤豢磳＠臄盗?，而是要去考慮高?？萍汲晒袥]有轉化為實效，是否真的解決了產業發展中的關鍵問題、對區域發展有沒有產生實質性的推動。這些貢獻指標可以考慮納入教師乃至高校的考核評價體系中，從根本上引導高校的教學科研直面經濟的主戰場?！?/p>

同時，要創新融合機制，深化協同路徑?！拔覀冊谡{研中也發現地方政府是非常希望高校能夠服務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的，高校當然也有這個訴求，服務地方經濟然后在資源分配等其他方面占據更有利的條件。但是有的時候結果并不盡如人意?！彼{文婷表示，企業和高校之間要協同整合學科鏈、產業鏈、創新鏈、金融鏈及政產學研用等多維度要素，形成高效協同的創新生態體系?！艾F在還是存在一些壁壘。那可以嘗試企業出題、高校解題這種有組織的科研模式，深化校地校企合作，共建融合平臺，讓人才培養和科研攻關深入產業發展和治理需求的一線。”

此外，還要暢通轉化鏈條、強化輸出效能。“教育科技人才一體化發展中的問題，不僅僅是教育問題，很多是教育解決不了的問題。需要政府完善產權激勵等機制，需要搭建校企之間的溝通交流平臺等等，這樣才能更高效地把學校的智力成果轉化成現實的生產力?！?/p>

新京報記者 楊菲菲

編輯 繆晨霞 校對 柳寶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