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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中考后,未能升入普通高中的學生會經歷一道隱形的篩選。成績稍好些的,大多流向教育部門主管的中專學校。
最后,“篩選后剩下的那群人”,來到人社部門主管的技校。這也意味,對他們來說,學歷與升學不是關鍵詞,技能與職業才是。
根據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發布的2024年度統計公報,截至2024年底,全國技工院校在校學生人數為428.7萬人。
在社會“約定俗成”的印象里,上技校的孩子,大多是成績差、愛搗亂、難管教的壞學生。
粗糙標簽之下,這些少年究竟是怎樣的?他們背負著怎樣的過往?當青春被高度壓縮為“預備工人”的養成期,他們經歷著怎樣的倉促與迷茫?
袁潔試圖走進這片被簡化的現實。
袁潔做過報社記者和房地產文案,2010年研究生畢業后,她選擇來到這所南方技校,成為一名語文老師。
從業多年,袁潔一直在思考、復盤自己的工作,并作為工作記錄訴諸筆端,最終,這些匯集大量生命經驗的文字匯總成《南方技校的少年》一書。
媒體報道常聚焦技校里那些少數“好學生”。這本書想呈現的,恰是被忽略的多數——他們在中考過后的一兩年里,經歷著一場緩慢卻清晰的“滑落”,處于“陰影之下”。
以下是根據《南方技校的少年》和袁潔的自述整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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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學期課前分享,有學生講了《熱辣滾燙》。我順勢鼓勵他們:人生像電影,哪怕為“贏一次”去做看似無意義的事,也可能找到意義、獲得重生。你們才十五六歲,別因一次失利就“擺爛”。
我剛說到“擺爛”,底下就傳來一句:“不擺爛就不會來這里。”
聲音很輕,但我聽見了。十多年了,這話太熟悉。他們總在否定——先否定學校,再否定自己。
在技校當老師久了,會發現這些孩子的“配得感”極低。他們不覺得自己配得上好的機會,不覺得自己能做成什么事。
有時候,這種不愿積極、拒絕思辨的態度,也會用集體狂歡式的戲謔表現出來。
我設計過“生死課”。試圖探討“既然死是一件必然的事,那么,人生在世該及時行樂還是抓緊時間追求意義?”
對于這個問題,學生們總是放肆地大喊大叫“當然是及時行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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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青春》劇照
這種根深蒂固的低自信,直接導致他們在任何事情上都顯得不主動、不積極。
最近,我們班一個學生放棄了船務公司的面試。學校跟船運公司長期合作,畢業生通過培訓考取船員證就能上船工作,起薪將近一萬。這次我們專門請人做了面試培訓,還安排了接送車輛。
但他對我說:“老師,我肯定選不上。我18年來沒做成過一件事,我就是個失敗的人。”該勸的都勸了,可面試當天他還是沒出現。
在過去15年,我見過太多類似的面孔。這些南方技校的孩子,習慣了不被看見——在課堂,在家庭,甚至在自己的人生里。他們也漸漸放棄了自己。
我在這所南方技校已經工作了15年。最初,我并未想過成為老師。沒想到研究生畢業后,幾經輾轉,我最終還是走進校園,拿起粉筆。
頭幾年教書,我憑著過去受教育的慣性,認定必須嚴抓成績、高標準要求。那時,我教課的班,語文課掛科一二十人是常事,考不過就是不過,毫不通融。
但我漸漸發現,不是所有老師,都和我有一樣的觀點。
我曾帶過一個學生,他在一門專業實訓課上要么神游,要么想方設法逃課。任教的是位經驗豐富的老教師,他似乎并不強求,只對學生說:不管學多少,一定要做好“5S”(整理、整頓、清掃、清潔、素養)。期末,這個沒學到多少技能、但認真打掃衛生的學生,竟順利通過了課程。
當時,我對此很不認同。然而,講臺之下,現實的沖擊很快向我涌來——
一次課上,一名學生突然沖上講臺,在離我一步遠的地方激動地指著我,指控我曾拿東航墜機事件開玩笑,說不尊重逝者會遭報應(事實上我并未開玩笑,只是作為新聞案例討論)。導火索是我要求按座位坐,而他非要四人擠一桌。
我明知僵持無意義,卻仍試圖講道理說明緣由,結果引發他情緒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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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潔
那個學期,類似的事不斷發生:管教睡覺的學生被當堂辱罵;讓沒帶書的學生起立,被冷眼抗拒;有學生清晨喝酒后在教室嘔吐卻不肯離開……
加上這次被指著臉詛咒,在當技校老師的第十年,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職業困惑與精神危機。
事實上,關于學生情緒暴發乃至指責老師的情況,在日常教學中的確不少見。在我看來,學生的憤怒往往不是孤立的情緒,背后通常存在著具體的壓力或困境。
我視域里的學生,尤其是初中畢業入校,那幾乎就是他們人生最茫然無序的時刻。他們大多在中考過后的一兩年里,經歷著一場緩慢卻清晰的“滑落”。而這種狀態,也常被外界理解為職校技校“校風亂”“管不好”的緣由。不可否認,的確如此,這些孩子處于“陰影之下”,他們也最牽扯老師的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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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業學校的家長和普通中學的學生家長相比,在孩子的教育參與度上確實是不一樣的。
這些選擇技校的孩子,他們的家庭背景往往高度相似:留守兒童、父母離異、或者父母忙于生計。
在我們微信群里,大約近一半的家長從來不說話,哪怕被@了也沒有半點回應,甚至有些家長我去私聊完也沒有反應,我常覺得自己像是對著一個空號發信息。
許多父母的“看不見”,或許是從“顧不上”開始的。他們奔波在流水線上、守在灶臺前、穿行在工地間。當“掙錢養家”耗盡了大部分時間和心力,“好好說話”就成了奢侈品。于是,關心退化成最基本的兩句:“吃飽沒?”“別惹事。”更深處的孤獨、迷茫和呼喚,就在這種簡化中被一并過濾掉了。
其實回頭想,學生和家長可能都曾努力過,只是他們的努力從未被對方真正看見。孩子覺得父母不在乎自己,父母則覺得孩子“無藥可救”,認為自己已經付出夠多,卻看不到任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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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十三》劇照
在這種雙重困境里,孩子也摸索著自己與世界相處的方式。有的把臟話當成了盔甲,有的則完全困在自己的焦慮里。
技校里的女孩們沒有掌握更多疏導自己情緒的方法,也找不出更有效的對抗手段,講臟話便成了最直接、最便捷的方式。
她們互相之間用說臟話的方式打招呼:“某某某,x你媽。”對面也很默契地扯著嗓子回應:“嘿,某某某,x你媽。”
這些自然而然就臟話連篇的孩子中,女生的占比一點兒都不遜色于男生。她們用那些連綿不絕的、帶有攻擊性的言語來武裝自己與別人戰斗,拼個你死我活。由嘴開始,演繹到極致,便釀成校園霸凌。
小A是個十六歲女生,因霸凌同班的另一個女生被叫到派出所。調解現場,小A依然一連串的高音調臟話,說起掌摑同學和讓人下跪的行為,她理直氣壯:“誰讓她說我的?!”小A始終戴著口罩,因為有容貌上的焦慮,據稱被霸凌者正是基于此,在言語上傷害了她,才導致她決定周末約對方到公園的小亭子里,給對方點“教訓”。
十六歲的小A成長于一個重組家庭——母親帶著她改嫁后,新家里有后爸、兩個“自家的”兒子,還有一位偏心的奶奶。作為外來又身為女孩的她,長期被忽視甚至歧視。另一位少女小B,也來自一個“消失”的家。她早已獨自在外生活,母親對她不聞不問,連生活費也極少給予。
小A和小B在霸凌同班同學之前,都已經因心理問題辦理了因病休學,顯然,休學并不意味著治療和恢復,而是在無人管教的環境下,更進一步滑向墮落的深淵。
在教學過程中,我也慢慢感覺到,許多孩子心理上的困境,其實不只存在于技校生中。很多孩子來到這里時,心理上已經帶著一些問題。那些痕跡,大多是在更早的成長階段里,一點一點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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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知曉》劇照
每接新班,我都讓學生寫三百字自我介紹,要寫出最特別的點,讓人一眼記住。去年秋天,我真收到了一份幾乎由“處分”構成的個人簡歷。
這個學生寫道:在原中學,因在家睡太晚,被媽媽拖到地上拍照發給老師;在英語課睡覺,照片被公開,遭到同學嘲笑;進了技校,沒去軍訓,被老師口頭教育……
他用最平淡的語氣,把自己鋪成一張布滿紅叉的試卷。在這背后,是一個少年如何被一次次推開、標注、最后放逐的過程。
沒有人不希望受到尊重、被好好對待,尤其是這些被“打擊”多了的孩子。不少學生在作文里寫自己的成長史,總提到自己是被嫌棄、不被理解的那個。這是他們童年和少年的現實:從努力到被打擊到自我放棄,哪怕打擊與嫌棄不是來自家人,也來自旁人的眼光、社會的評價。
我們的工作導向,不單單是把課講好就行,而是必須把那些邊緣的、消極的學生也“拽”進課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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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個素熙》劇照
說到底,人得先在某件事上得到肯定,才可能慢慢產生熱愛。
比如運動會,頭兩年我們讓學生自愿報名,結果報的人寥寥無幾,大家都不太主動。后來系里要求每人至少報一項。
于是,很多人被“推”著報名,結果一上場,才發現自己挺厲害,還能拿到名次。到了第四年,情況完全不同。那些之前取得過成績的孩子,不用我再催,自己會提前去踩點、練習。他們從中獲得了成就感和獲得感,自然就愿意參與了。
在技校,我們投入大量心力的,是學生的日常行為與狀態。我們有嚴格的管理體系——幾點離寢、幾點到課,是否遲到、早退、曠課,包括課堂上能不能睡覺,都是明確的要求。
常有學生直接問我:“老師,我在初中都睡了三年了,現在你為什么要管我睡覺?”
很多時候,外界,尤其是一些擁有更多選擇權的人,會覺得我們管得太嚴、太細,是一種不必要的規訓。
這倒不是簡單地為了讓學生“聽話”。讓他不遲到、不睡覺,在建立規則意識的奔赴中,我們之間的溝通本身,也是一種“被看見”的過程。
在無數次的交流中,他那些被稱為“問題”的習慣,才有可能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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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在的學校是南方的一所技校。
技校和中職、高職是有區別的,中職是初中畢業后“普職分流”的主要去向之一。高職招收的主要是高中畢業生或具有同等學力(如中職、技校畢業)的學生。
技校同樣主要招收應屆初中畢業生,但技校是工廠為培養工人而設立的,它不是教育系統歸屬學校,技工院校的主管部門是人社局(廳)。
學歷與升學不是技校的關鍵詞,技能人才培養才是。
學生的日常課程分為文化理論課、專業理論課和專業實訓課三類,其中,專業實訓類課程在實際教學中占比百分之六十以上,有機械工程系、車輛工程系、電器工程系和生活服務系等。
在學校的宣傳冊上,“技能成才、技能興邦”是技校的使命擔當,為本地培養、輸送技能人才是技工教育的愿景。
實際上,多數學生對“工匠精神”“技能興邦”這樣的口號沒什么感覺,他們進入這所學校的時候是中考、高考的失敗者,為避免過早進入社會“惹事”而被家長草率地塞進來,根本不是出于某種理想。
在這所學校每年的畢業生中,相當一部分最終并不從事本專業工作。成為一線藍領工人的前景并不特別討年輕人喜歡,無論是我入職初期接觸的90后,還是現在的00后,他們都喜歡干點小生意,跑跑銷售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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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在做蛋糕(受訪者供圖)
我常常想,為什么人們總覺得技校畢業就只能進工廠?我能理解這種刻板印象,但我更理解我的學生們——他們并不甘于那樣的人生。
在我們學校,一些被動調劑居多的專業,班級氛圍從第一天便沉悶、消極。
一個班的氛圍,幾乎決定了大多數人的狀態。我曾見過眼里帶光的新生,抱著“學點真本事”的念頭踏進校門。可當他們環顧四周,看到同桌仍在睡覺、后座還在玩手機——和初中時并無兩樣,那簇剛燃起的火苗很快就熄了。“算了,這里也沒什么不同。” 他們悄悄縮回角落,變回初中時那個沉默的影子,再也不愿抬頭。
技術員當然是一個好聽的名字,但心照不宣的是,和大專本科等高學歷的工人不同,技校生的學歷決定了他們在廠里的職業天花板不高,他們最現實的晉升路徑,可能是從一條流水線調去另一條更‘重要’的流水線擔任‘線長’。
在技校,無論哪一個層次的培養對象,畢業前一年的實習都是必選項。2021 年夏天,我將32名智造電子專業中級工階段最后一年的學生送進了工廠。
小杰是優秀學生干部,我的得力助手,他帶著同學們一起下廠,作為實習生負責人,整個實習期,他是唯一沒換過廠也沒換過崗(臨時頂崗除外)的學生——每天早八晚九,就坐在流水線前壓件。他從沒有主動開口跟我提過要求,只有問他的時候,會說想去技術崗學點技術。
在中期的實習考核表里,車間給他的評語是“可以勝任高難度的崗位,往技術崗走”。我以此不斷鼓勵小杰,叫他多主動爭取,也在去企業看學生的時候有意無意跟廠里提過,對方也總是欣然應允——但他最終還是在這條流水線,干到了實習的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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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個素熙》劇照
盧俊大概是全班實習生里發展得最好的。他一開始就被分配在波峰焊崗位,既是技術崗,又是走動崗。在這個崗位,他上手快,再加上性格開朗,在企業評價里被列為重點培養對象。盧俊的實習工資也從5000多漲到7000多,崗位也轉到做激光打標。
但盧俊的路徑無法復制。他的機遇源于一次偶然的崗位分配,以及自身恰好契合的性格。對于更多像小杰一樣沉默的大多數,現實是另一番景象。
2022年,外部寒風吹進了工廠,陸續有學生離開工廠,說工廠訂單少,到了招聘季,來學校參加招聘的電子企業比往年少了不少,需求量也有所減少。
經過一層層篩選,孩子們的路越走越窄。進廠,似乎成了最后這批孩子注定的歸宿——可這歸宿與選擇之間,并沒有真正的相互認同。
我也不禁思考:技校這幾年,對這群孩子來說,究竟意味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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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能做的,是盡力利用好自己的語文課。
在技校,如果說學生們對專業課還有新鮮感和鉆研精神,那他們對被迫學了多年的語文早已演變成一種懶洋洋的態度。
作為技工學校的文化基礎課老師,我很為難。目前學生在校的頭三年里,有五個學期有語文課,平均每周兩節課,總共一百七八十節之多,沒有了中高考的壓力和目標,技校的語文教學更傾向于大學的通識教育。
關于技校的語文課該怎么上,現在有些說法認為,教點實用的應用文就夠了,但我不太認同。說實話,現在學應用文用處也有限,很多格式AI都能寫得挺好。我覺得語文課更重要的,是培養學生獨立的思想和清晰的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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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主人》劇照
缺乏清晰表達的根源,是沒有自信。他們常覺得自己講不清楚,或認為對方不會理解,于是干脆放棄表達。舉一個常見的例子:有的學生在覺得被老師冤枉、批評不當時,第一反應不是開口解釋,而是握緊拳頭、喘著粗氣,看似隨時可能爆發。
遇到這種情況,我通常會先安撫情緒,引導學生冷靜下來,然后和學生一起梳理,遇到自認為不公平的事,該怎么處理。
再比如學校檢查儀容儀表,有學生覺得要求不合理,但他只是生悶氣、頂撞老師,甚至拒不配合,結果往往是自己受處分,問題也得不到解決。我會告訴他:對抗往往最終傷害的是自己,也解決不了問題;而對話,心平氣和地與老師交流,說明你的想法,甚至提出具體的建議,哪怕艱難,卻可能打開一扇門,走向更積極的結果。
獨立的思想這部分是最難的部分。
一個根本的問題,是現在的學生普遍不閱讀。早幾年還有人看看網絡小說,至少那還是文字文本。但現在,連看書、完整看一部電影的人都越來越少了。他們整天不知道在忙什么,就刷那些“幾分鐘講完一本書”、“快速看完一部電影”的短視頻,還常常拿這個來應付我,讓我很生氣。一問細節,他們根本沒看過原作。
前兩天上課我還說他們:“你們天天消費這些二手信息,博主說好就是好嗎?你自己沒看過,怎么能形成自己的判斷?就像相親,別人說好你就接受嗎?看作品也是這個道理。”
但說實話,我感到很無力。這種碎片化、依賴二手解讀的趨勢,似乎越來越普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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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運》劇照
學生們不讀書,我給他們加塞了“美感教育”,隨手拍下身邊的美景發給我。
在技校教書這些年,我原有的精英視角不斷被消解。我不再以那樣的目光審視他們,也不再空談“美學”,只是安靜地分享“美”。
通過這些關于“美”的照片,我認識了課堂之外的他們:有人周末去海邊通宵等日出;有人無聊時搭公交隨意上下,最后在陌生的奶茶店停留;照片里還有親手改裝的摩托車、老家的流水席、校園的三角梅、喜歡的女孩、最愛的游戲截圖……沒有刷題和考試,他們就這樣熱熱鬧鬧地感受生活,表達自己。
我無法斷定這堂課是否教會了學生“發現美、體驗美、欣賞美”,甚至它可能算不上一堂標準的語文課。
但我始終在課堂上保留分享“美照”的環節。比起傳授知識,我更想喚醒他們對具體生活的感知力。麻木、粗糙與疏離,不該成為他們青春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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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在這所南方技校已經工作了15年。
在技校當老師并不容易,這份工作有很多具體的痛苦:學生的頂撞、家長的漠視、反復的拉扯。
在我職業生涯的第十年,這種幾近崩潰的自我懷疑,讓我不得不停下來,回頭審視自己走過的路。
我剛開始在這所學校工作時,其實有好幾年除了教學外,還在校辦公室做行政,大部分時間,我都在處理公文、寫講話稿之類。那幾年,我常常感到這份工作特別沒有意義。
后來,我主動申請調到了教學崗,當班主任。我的教師生涯,也許才算真正開始。我觸摸到一種腳踏實地的價值:你面對的不再是文件,而是一個個具體的人,并能與之產生深度鏈接。你的話,你的舉動,都可能實實在在地觸及另一個生命。
在我最痛苦的時候,我逼自己去想——他們為什么會這樣?
反思不是為了把自己塑造成多么偉大的、充滿共情的教育者。事實上,這種“共情”的過程,首先是我自己的一種疏解和療愈。它讓我能在一片看似混亂和無望的日常里,找到繼續前行的支點和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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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個素熙》劇照
當然,我依然信奉“真”的價值。但我的身份是老師,不是偵探。與其非要當面揭穿一個非原則性的謊言,去爭一時一事的“勝利”,我更愿意用暗示讓他們知道:我看見了。
對于這些孩子,保證書和處罰早已是家常便飯,他們有很多對抗的經驗。但他們極少體驗過,誠實和自省,原來也能換來尊重和肯定。
一次課堂沖突后,學生主動交了五百字反省書,剖析得真實懇切。另一個因睡過頭遲到的學生,也主動來承認錯誤。
我喜歡這樣的誠意。或許有人覺得,反省不等于改變。但若連這一步都沒有,改變又何從談起?人總得先學會在規矩中站穩,才談得上真正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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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個素熙》劇照
前段時間,一個已經畢業的學生聯系我。他說,他正在自己準備參加春季高考——也就是“職教高考”。這算是職校學生主要的升學途徑之一。我們學校是以就業為導向的,不會專門組織升學,但每年總有一些學生,是自己想學、想再往上走的。
所以我常說,學生自己有目標、想清楚要做什么,非常重要。只要他想清楚了,這種正當的訴求我們一定會支持。
那個畢業的孩子后來告訴我,他考上了本省的一所公辦本科。我很為他高興,但更讓我觸動的,是他后面那句話,他說,在備考的過程中,他發現自己不再害怕學習了。
我感到由衷的喜悅。
消除了這份恐懼,未來才有可能推開更多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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