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書話丨陽德鴻：何以怦然心動，何以欣然命筆——讀許大立文藝隨筆集《怦然心動：許大立文藝隨筆集》

何以怦然心動，何以欣然命筆

——讀許大立文藝隨筆集《怦然心動：許大立文藝隨筆集》

文/陽德鴻

這些年，總會在或大或小的文壇現場碰到許大立先生，老實說，除了親切，就是感佩——七十多歲的人了，還一如當年，談笑自若，聲如洪鐘。關鍵是，隔三岔五，就能在媒體上看到他的大作，多是對友朋新著的評論。

于是，對高產高質的他心生某種預感——突然哪天拋出大部頭，也未可知。盡管早有心理準備，手捧他親筆簽名的文藝隨筆集《怦然心動：許大立文藝隨筆集》時，還是嚇了一跳。

沒想到，他近年寫下的隨筆體評論竟如此之多，更想不到的是，大多數評論對象，都是重慶文藝界的熟人，相當一部分還是他的晚輩、學生?？梢韵胂螅幢愠鲇谔釘y之意，這樣的評論文章，也是很難寫的，一是只能說好話，二是必須切中肯綮、言之有物，不讓人看出有敷衍之態。

這樣的難題，如何一一作解？讀完部分篇目，我依稀找到了答案。原來，許大立先生寫作之前，并未預設立場，也沒有礙于面子，先是誠懇地閱讀，待怦然心動、心有所感后，才欣然命筆，下筆千言。

隨便翻開一篇文章，都可以讀到，許大立先生對所評作品與作者的雙重了解。無論因人論文，還是因文涉人，他都不繞彎子，不說廢話，直抵作品的內核和要害。同時，無論輩分、身份，他都一視同仁，不吹捧粉飾，不倚老賣老，語重心長中有褒獎、有期許，難得的是，還直陳問題，引人思量。

作為縱橫文壇數十年的宿將，又長期執掌主流報紙副刊版面，許大立先生的門生故舊自然很多。這些年，他收到的圖書，估計撐得起一間書屋。很顯然，寄書者，明里暗里都想得到他的好評。可是，再勤奮敬業、豪爽通達的評論家，也不可能有求必應。況且，他還不以評論家自居，如何決定，寫還是不寫，怎么寫？

許大立先生坦承，自己必須要通讀完一部書后，才決定寫還是不寫。如果閱讀時已讓他眉頭緊鎖、咬緊牙關，幾次三番都難以卒讀，他還有何理由強迫自己，去寫些不痛不癢甚至違心的好話呢？

他總是謙虛說，自己不是專業的評論家，但這份無欲無求、共情至上的誠實態度，就足以讓許多擅于“窺一豹而知全身”“倚馬可待”的評論家汗顏。

同時，也正因為他不是被“套”住的評論家，他無須翻箱倒柜搬出很多艱深的詞匯，讓評論變得高深莫測，也無須虛與委蛇為評論對象發明理論、定制光環、延伸解讀，他只遵從于內心，遵從于自己的閱讀感受——把自己還原為一個具有起碼鑒別能力的專業讀者就行了。

從這個意義上講，作為“客串”的評論家，他實在比專業評論家輕松多了。這份輕松，可以從書中每篇評論感受出來——讀這些文字，如沐春風，就像一位閱歷非凡的老者，指著剛剛路過的人說，我認識他，他剛干完一件漂亮的事兒。

不過，仔細讀這些評論，還是可以看出，作者下手是分了輕重的——對早已成名的文壇大佬，他不妨調侃幾句；對剛嶄露頭角的新人，他則憐惜中多有獎掖，唯恐給對方造成心理不適。

相對于專業評論家，兼具作家和報人身份的許大立先生還有個優勢，就是隨筆行文，對一些不為人知的故事信手拈來，讓讀者在愉悅中自然腦補，完成對所評對象的充分理解。

毫不夸張地說，這部文藝隨筆集，也可看作文壇故事集，里面很多敘述，對《重慶當代文學史》的編撰者大有裨益。

當然，本身就是段子手的他，在評論熟悉的文朋藝友時，并沒有陷入油滑，而是牢記本分，在有限的篇幅里，把一部作品談透。無論長篇小說、中短篇小說集、報告文學、散文集，他都能做到由表及里，由淺入深，探驪得珠，探幽燭微，不僅讓人信服，還能讓人就其輸出的價值觀和方法論獲得啟示。

如果說一位成熟老到的作家，評論文學作品駕輕就熟，讓人并不意外的話，本書中相當部分影視文藝作品的評論，則著實讓不少人吃驚。對影視劇、實景劇、舞劇、春晚的評論，許大立先生都有涉獵。對作家來說，隨隨便便寫篇觀后感，并非難事，但能打破“隔行如隔山”的一般規律，對跨行業、跨媒介的藝術做出頗為專業的評頭論足，就是一種挑戰了。

許大立先生的高明和誠實之處在于，他只對能感知、理解的作品形式和內容發言，做到高于一般觀眾，對非專業人士不可的技術問題、深層美學問題，則不予“霸王硬上弓”。同時，他以講故事的方式，將這部作品誕生的背景、過程稍作交代，讓讀者能更好地共情。

除此之外，誠如另一位作家所言，許大立先生之所以敢而且能跨行論道，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兩大因素：一是他報人出身，見多識廣，二是他大學原本學的就是音樂，對舞臺藝術、綜合藝術，也就有很多接觸和了解。不過，我倒認為，更重要的是，他本身就是跨文本寫作的高手。他從小說出發，進入新聞行業，一度以報告文學和影視編劇叱咤文壇。文藝隨筆，于他，原本就是小菜一碟。

最后，我想說的是：一位重慶文壇的見證者、推動者和發現者，之所以在晚年，樂意做一個“萬金油”式的評論者，根本上，還是源于他的熱愛，對文字、對跨文本寫作的熱愛。同時，還有對朋友，對晚輩，對新秀的深情厚誼。因為有了這樣的真心誠意，他才身不由己，給自己賺回一個評論家的頭銜。汪曾祺曾用《星斗其文，赤子其人》為題懷念他的老師沈從文，而這八個字，用在評論家許大立身上，同樣準確。

況且，他的隨筆體評論，本身就是對評論范式的一種開拓和肯定，讓評者、被評者、讀者都同時快樂。這樣的怦然心動，這樣的欣然命筆，為何不可多一些呢！

作者簡介：陽德鴻，中國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