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白明：海南全島封關，島內自由要有制度創新，海南不會成為“避稅天堂”

12月18日，海南自貿港正式啟動全島封關。

封關后，“零關稅”商品范圍擴大至約6600個稅目，約占全部商品稅目的74%，比封關前提高了近53個百分點。

▲12月18日，海南自貿港正式啟動全島封關，在?？谛潞８酆湍细邸岸€口岸”（貨運）集中查驗場，第一批貨物正在通過海關監管通道。圖據視覺中國

為什么選擇海南作為自貿港？海南自貿港封關后，對海南本地各行業和周邊會產生哪些影響？封關之后，還有哪些工作需要進一步開展？

12月18日，紅星新聞記者對話商務部研究院學術委員會委員、研究員白明，解讀海南自貿港封關的方方面面。

島內自由要有實質性制度創新

海南不會成為“避稅天堂”

紅星新聞：18日，海南自貿港正式啟動全島封關。此前有過很多經濟特區、自貿試驗區，這次的自貿港，為什么選擇了海南？

白明：海南作為一個海島，是一個相對獨立的地理單元，封關的地理條件比較好，在海南進行自貿港嘗試，不會對其他地方產生更大的影響。

另外，海南本身也是一個經濟特區，這些年一直嘗試著擴大對外開放，進行了很多探索。如今，中央賦予海南更大的權限，給予更大、更高的期待，相信海南會有更好的發展機會。

紅星新聞：封關后將實施以“‘一線’放開、‘二線’管住、島內自由”為基本特征的自由化便利化政策制度。如何理解“一線”放開、“二線”管住和島內自由？

白明：一線放開，是將一個相對獨立的地理單元，轉換為相對獨立的經濟單元，體現的是海南的開放功能。二線管住，體現它在開放的時候與其他地方相對獨立，和其他有差別的地方存在一個物理隔離。島內自由，強調的并不只是封關，而是島內有實質性的各種制度創新內容，讓島內經濟更加活躍，島內自由強調的是搞活、是改革。

▲三亞海棠灣免稅店 圖據視覺中國

有觀點提到，海南需要制度化保障，來讓自貿港真正發揮作用。因為靠此前的經濟制度、法律法規和管理標準，是撐不起海南自貿港這么大的開放力度的。未來要繼續開放，一定要繼續放權，要有制度保障，2021年實施的海南自由貿易港法就給進一步開放打下了基礎。再比如，海南推出全國首張跨境服務貿易負面清單、全國首個自貿港數據出境管理負面清單等，都是在進行制度保障。

紅星新聞：近幾天，“海南不會成為避稅天堂”的話題引發熱議。在采訪中，很多企業選擇來到海南，稅收的優惠是重要原因之一。您對這一點如何看待？除了加強監管，還有哪些辦法能讓企業真正扎根海南？

白明：這幾天媒體都有提到，通過享惠條件限定、反避稅條款、信息透明化及嚴格的反洗錢機制，海南正構建“開放而有秩序”的稅收環境。

企業能想到的一些漏洞，國家在制度設計上也會考慮到。海南的稅收優惠并不是在海南開一個公司納稅就完了，你得有實際業務，并且這個業務需要發生在海南，才能享受到稅收優惠。并且海南的免關稅，只有貨物運到海南才可以免，在海南轉一圈到內地還需要再交稅，除非增值超過30%。（對海南自由貿易港內鼓勵類產業企業生產的含進口料件在海南自由貿易港加工增值達到或超過30%的貨物，從海南自由貿易港進入內地免征進口關稅。）

如果企業就沖著這30%增值免稅來海南，那我們也十分歡迎，因為你也給海南作出了30%的貢獻。

另外，對很多企業來說，海南能給他們提供的很多稅收以外的條件，是其他地方給不到的。比如政府服務職能上的便利、上百項的制度創新、行政審批速度以及銀企合作服務對接等。海南的自由貿易港，包括的是貿易自由便利、投資自由便利、跨境資金流動自由便利、人員進出自由便利、運輸來往自由便利五個自由便利，這些都能構成對企業的吸引力。

在用制度避免成為“避稅天堂”之外，用這些吸引力讓企業真正來到海南。

紅星新聞：有來到海南的企業負責人提到，本地招聘時較難遇到合適的人才。海南這些年在人才引進上力度非常大，未來肯定需要更多各方面的人才，您如何看待海南未來可能存在的人才缺口？

白明：海南早在2018年就實行《百萬人才進海南行動計劃（2018—2025年）》，并且在人才引進上也做了很多工作，在落戶、醫療、社會保障、職稱評定、人才的崗位匹配等方面開展了一條龍的工作。另外，在本土人才培養上，建立陵水黎安國際教育創新試驗區，支持國內外名校獨立或合作辦學，培養國際化人才。

即便如此，出現人才缺口也是很正常的，這個在深圳特區、長三角以及很多其他國家和地區都曾經遇到過。一個新的地方，不可能是萬事俱備的，產業投資和人才總要有個先后，隨著產業的發展，人才自然會跟著不斷流入。這種時間差是正常的，我們要做的是盡可能去縮短這個時間差。

長遠來看利好本地人就業

未來會聯動粵港澳大灣區，帶動周邊區域發展

紅星新聞：很多生活工作在海南的人關心的話題是，封關給自己帶來哪些影響？您認為，封關對普通海南人的影響有哪些？

白明：這種影響可以從短期和長期兩個方面來看。短期來說，最明顯的就是購物，在海南購買進口商品將更加便宜實惠。封關后，74%的商品都是零關稅，雖然免稅店未必能有這個比例，但肯定會大幅擴展零關稅商品數量。

長遠來說，對海南本地人就業是很大的利好。隨著越來越多的企業進入海南，將會為海南本土居民帶來大量的就業機會。另外，這些企業的建設和發展也會給普通人帶來長遠影響。

紅星新聞：封關將對海南多個行業發展產生深遠影響，大家討論比較多的像外貿、旅游、醫療等，您如何看待這些影響？

白明：旅游收益十分明顯，人員進出流動增加，海南免簽國家拓展至86個，今后還會繼續擴大，人員進出海南更加方便，對旅游影響最為直接。

醫療方面，海南博鰲樂城國際醫療旅游先行區里面有著很多目前國內還沒有批準使用的藥劑、醫療器械，許多知名醫院入駐，在腫瘤等疾病治療上有很大優勢，這些高端醫療不止惠及海南本土的人，也會讓國內其他患者受益。

服務貿易是海南重點發展的方向，貨物貿易也會與海南當地的高新技術產業結合發展，并和內地產生聯動。高附加值的高新技術產業能迎來發展，相比之下，增值率較低的產業進入海南的意義并不大。（《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支持海南全面深化改革開放的指導意見》中提到，自由貿易港不以轉口貿易和加工制造為重點，而以發展旅游業、現代服務業和高新技術產業為主導。）

▲圖據視覺中國

紅星新聞：您認為，海南自由貿易港未來會如何與粵港澳大灣區進行聯動，對周邊經濟欠發達地區是否會產生輻射帶動？

白明：海南自由貿易港的定位是兩個總部基地，是國內企業邁向國際市場的總部基地和國外跨國公司進入中國市場總部基地，勢必要和粵港澳大灣區進行聯動。

制度創新方面，海南自由貿易港可以對標香港的發展。因為此前并沒有自貿港的經驗，而香港是國際上最高水平的、開放的自貿港，很多地方都可以與香港對標。

另一方面，要發展高科技產業就需要延長產業鏈，海南不可能建立全套產業鏈，肯定要與內地對接，而珠三角是我國技術水平、開放水平最高的區域之一，這種對接十分貼合。

當然，未來海南自由貿易港的發展可能會對周邊欠發達地區如粵西即雷州半島產生虹吸，但更多的是輻射帶動。隨著海南人口增多，生活物資需要周邊這些城市來解決，給他們帶來了更多的機會。另外，這些地區的居民也可以選擇來海南工作，獲得離家門口更近的就業機會。

紅星新聞：海南自貿港發展起來之后，勢必會和世界上其他地區產生競爭，離我們比較近的新加坡就是其中之一，您認為，海南自貿港相比新加坡，有哪些優勢？

白明：海南的一個優勢就是背靠祖國大陸，背靠著中國這個全球制造業中心，發展高新技術產業有很多的服務對象，可以進行產業鏈的對接。新加坡面積較小，主要還是消費為主，沒有海南那么豐富的各種資源。

從封關開始，相當于交房

島內自由還有很多文章可做

紅星新聞：大家都在說，封關不是終點。您認為，封關之后，接下來還需要做哪些工作？

白明：從封關開始，就相當于交房了，未來就是精裝修的問題。四梁八柱已經搭建好，房子交給你之后，房子的功能如何使用，怎么設計，還有很多精細化的工作需要做。

一線放開已經落實了；二線管住也已經落實，但還要在實踐中測試；島內自由方面，還有很多文章可以做。

以二線管住為例，有10個“二線口岸”，此前我們已經進行了壓力測試，也有智慧監管平臺及風險預警模型，對需經“二線口岸”監管的貨物實施精準管理。但如今真的到了封關的時候，暴漲好幾倍的貨物出現在口岸，你能否準確又高效地查驗管理，需要實踐檢驗并不斷改進，而不是有這些設施就可以了。

島內自由，則需要大量的制度創新，哪些政府職能可以精簡、哪些服務可以一步到位，都需要繼續去探索。前期我們探索了很多，之后還需要繼續做下去，這個任務不是隨著封關就結束的。

紅星新聞記者 劉亞洲

編輯 張莉 審核 任志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