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崗那天,崔國明把工牌揣進兜里,沒舍得扔,像揣著一張過期的船票。12月15號,他把這張“船票”遞到全國觀眾面前——《老舅》開播,郭京飛演的就是他。
我一口氣刷四集,笑得直拍桌子,轉頭卻想給我爸打個電話。他當年也是廠里的技術大拿,后來去賣過襪子、倒騰過VCD,跟崔國明一個模子。
劇里崔國明第一回創業,是拿結婚份子錢囤BB機,結果全砸手里。李小珍氣得把鍋蓋摔得震天響,轉頭還是給他留了一碗熱面條,上面臥倆荷包蛋。我眼淚一下就下來了——小時候我家最窮那陣,我媽也是這么干,雞蛋藏起來,只給我爸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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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孔二狗是東北人,懂那種“冷得直哆嗦還要講笑話”的勁兒。他讓郭京飛把羽絨服敞著穿,領口磨得發亮,說話帶大茬子味,一開口就像我二舅。劇組在長春搭了兩萬平“小東北”,連小賣部的“椰風擋不住”海報都泛黃卷邊,細節得嚇人。
最戳我的是姐夫霍東風。崔國明倒賣郵票被騙,霍東風拎著酒瓶子就去找人,回來胳膊打石膏,兜里卻揣著追回的二百塊錢。他沒說“兄弟別怕”,只甩一句:“下回看準再下手,別瞎整。”東北男人的仗義,從來不用形容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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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間,崔國明折騰過邊境貿易、卡拉OK、傳銷、網約車,啥都沾。每回賠光,家里人就給他留一口熱飯。劇里沒喊“親情萬歲”,卻讓你看清:普通人沒退路,退路就是家。
我看到一條彈幕:笑死,郭京飛怎么老干賠本買賣。笑完突然沉默——那不是賠本,是時代車輪碾過去,小人物只能跟著轱轆印跑。我爸當年也這樣,跑廣州、跑綏芬河,回家只帶回一兜子爛賬和一身凍瘡。可他到現在還吹牛:我當年差點就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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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舅》最狠的地方,就是不讓角色翻身暴富。崔國明最后也沒成大佬,只是開了家小燒烤店,門口招牌掉色。但他能穩穩把烤串遞給閨女,不用再到處看人臉色。這算贏嗎?算。
片尾曲一響,我閨女湊過來問:你咋哭了?我說被辣椒面嗆的。其實心里門兒清——那眼淚是給上一代的道歉,也是給下一代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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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總嫌爸媽嘮叨、土、愛折騰。可沒有他們的折騰,哪來我們坐在屋里刷劇的安穩。東北的冬天長,雪厚,可再厚的雪也蓋不住人想活的勁頭。
崔國明把BB機倒進垃圾桶那幕,我暫停了三次。那動作輕飄飄,像扔掉一個時代,也像替我爸扔掉他那一箱賣不出去的錄像帶。屏幕外的我,終于把那句遲到二十年的“爸,你辛苦了”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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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還沒更完,我已經決定周末回家。不帶茅臺,不買海參,就拎一袋我爸最愛的小燒,陪他看兩集《老舅》。他要是嘟囔“這有啥好看”,我就遞串烤韭菜,學霍東風的口氣:別瞎整,仔細看。
東北風不是幽默,是零下三十度還能開口哈出的那口白氣——燙手,也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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