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個玩弄權術的特務頭子扔到槍林彈雨的前線當大將軍,這命令本身就透著一股子邪乎勁兒。
1948年初,南京國防部那張任命狀,把康澤的名字和第十五綏靖區司令官的頭銜綁在了一起,駐地,襄陽。
消息一出來,軍界里那些摸爬滾打了半輩子的老將們,估計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這哪是任命,這簡直是把一只養在機關大樓里的狼,突然丟進了猛獸遍地的原始叢林,還指望他能當百獸之王。
康澤這人,在國民黨里是塊響當當的牌子,但響的方向有點偏。
黃埔三期畢業,根正苗紅的蔣介石門生,“十三太保”里頭有他一份,復興社、別動隊、三青團,哪一個不是讓人聽了后背發涼的組織?
他就是這些組織背后那個拉線的人,一個在黑暗中織網,用紀律、監視和鐵腕給老蔣鞏固江山的角色。
他的本事,全在搞人、搞組織、搞政治上。
可唯獨一樣,他沒干過,那就是正兒八經地帶著幾萬弟兄,在戰場上跟人真刀真槍地干仗。
現在,蔣介石就把中原戰場的命門之一——襄陽,交到了這么一個“軍事門外漢”手里。
這盤棋,下得太險了。
要說康澤這個人,得從他還是個四川安岳縣窮小子那會兒說起。
1904年生人,家里窮得叮當響,唯一的出路就是讀書。
這小子也爭氣,有股子不認命的勁頭,硬是從鄉下私塾一路考進了縣城中學。
到了1924年,他把全部家當都賭上了,南下廣州,考黃埔軍校。
黃埔軍校那地方,就是個大熔爐,進去的是鐵,出來的是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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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澤在里頭混得不錯,但他腦子活,很快就看明白了,黃埔這地方將星太多,都想往前沖,光會打仗不一定能出頭。
畢業后,他被分到政治部搞宣傳,這活兒好像天生就是為他準備的。
北伐的時候,他跟著大部隊走,干的都是后勤協調、寫寫標語的活,真正的槍林彈雨,跟他始終隔著那么一層。
他人生真正的轉折點,是北伐打完后,被派到蘇聯莫斯科中山大學留學。
那會兒好多熱血青年都往莫斯科跑,覺得那兒是革命圣地。
可康澤不一樣,他在莫斯科冰天雪地里待了幾年,越待越覺得馬克思那套東西不對勁,甚至有點反感。
他心里那桿秤,徹底倒向了國民黨,說得更直接點,是徹底倒向了蔣介石個人。
這段經歷讓他琢磨透了一件事:控制人的思想,建立嚴密的組織,比戰場上拼刺刀管用多了。
一回國,他就找準了門路,死心塌地跟了蔣介石。
他不想當什么威風八面的將軍了,他要當老蔣手里那把最快、最黑的刀。
1932年,他和賀衷寒、鄧文儀幾個人一合計,搞出了后來讓無數人聞風喪膽的復興社。
復興社這地方,就是康澤的樂園。
骨干全是黃埔出來的,信條就一個:絕對忠于領袖。
康澤在這里頭,把他那套組織、監視、審查的本事發揮到了極致。
他不會在地圖上排兵布陣,但他會織一張天羅地網,把所有對老蔣有二心的人都網進去。
后來,他又搞了個“別動隊”,名義上是打游擊的,實際上就是一支干臟活的特務武裝,搞“清鄉”、搞暗殺、搞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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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西“圍剿”紅軍那會兒,別動隊在前頭打得血肉橫飛,康澤本人卻穩坐南昌行營,通過電話和電報遙控指揮。
他特別會做官,懂得怎么把一分功勞說成十分。
1935年土城那一仗,別動隊被紅軍打得損失慘重,結果報到蔣介石那兒的戰報,硬是給寫成了一場大捷。
就憑這份“戰功”,他官運亨通,最后混了個中將軍銜。
可軍隊里的人,眼睛是雪亮的。
大家伙兒心里都清楚,康澤就是個紙上談兵的。
1941年,他的別動總隊要正式改編成正規軍,康澤覺得軍長這個位子非他莫屬了。
結果陸軍總司令何應欽一句話就把他給頂了回去,理由很簡單:“康澤沒有實際帶兵打仗的經驗。”
這話就像一根刺,深深扎進了康澤心里,也讓他憋著一股勁兒,總想找機會證明自己。
這機會,一等就等到了1948年。
國民黨在戰場上被打得丟盔卸甲,兵員緊張,能打的將領死的死,降的降。
蔣介石這個時候,他那多疑的毛病又犯了。
他寧可用一個忠心耿耿但不會打仗的,也不愿意用一個能打但可能不那么聽話的。
于是,康澤,這個當年被何應欽斷言“沒經驗”的人,終于等來了他的“機會”,被推上了襄陽這個火藥桶。
襄陽這地方,卡在漢水中間,是四川、陜西、湖北的交通樞紐,戰略位置太重要了。
康澤沒得選,只能硬著頭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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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底下有三個旅,加起來兩萬多人。
老蔣可能也知道他心里沒底,還給他配了個副手,川軍出來的老將郭勛祺,這人可是實打實從戰場上滾出來的。
可一個搞政治的,一個打仗的,倆人湊一塊兒,從第一天起就尿不到一個壺里。
郭勛祺一看地形,就主張把部隊拉出去,利用襄陽外圍的山地丘陵,層層設防,跟解放軍打運動戰,消耗對方的兵力。
這法子,是老兵的經驗之談。
但康澤不干。
在他眼里,部隊就得像他那些特務一樣,牢牢攥在手心里,整整齊齊,聽他號令。
把兵撒出去,萬一控制不住怎么辦?
他固執地選擇了最笨、也最符合他控制欲的辦法:把兩萬多人全都塞進襄陽城里,死守。
然后加高城墻,深挖戰壕,把襄陽變成一個鐵烏龜殼,指望著頭頂上的空軍能救命。
郭勛祺急得直跳腳,說你這是把所有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
康澤根本不聽,他不懂什么叫戰爭的流動性,他只信奉靜態的、絕對的控制。
1948年7月2日,中原野戰軍的炮聲響了,襄樊戰役開打。
王近山的外號叫“王瘋子”,他帶著第六縱隊,就像一把燒紅的刀子,直插襄陽。
戰爭的殘酷,一上來就給了康澤一記響亮的耳光。
解放軍先不急著攻城,而是像剝洋蔥一樣,先把襄陽外圍的據點一個一個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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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民黨軍組織的反擊,沖出去就像把肉包子扔進了狼群,連個響都聽不見。
郭勛祺看得心急火燎,勸康澤趕緊趁晚上派支精銳部隊摸出去,打亂解放軍的節奏。
康澤又給否了,理由是“風險太大”。
他寧可坐在城里挨炮彈,也不敢冒險出擊。
7月5日,襄陽城西南的屏障黑虎堰被攻破。
康澤徹底慌了,使出了他當特務頭子的老本行——下令放毒氣彈。
結果那天風向不對,毒氣沒吹到解放軍陣地上,反而倒灌回來,把自己人熏倒了一大片。
這下子,康澤徹底繃不住了。
那個在辦公室里運籌帷幄、陰沉冷酷的“特務之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在指揮部里像沒頭蒼蠅一樣來回踱步,一邊踢著地上的彈殼,一邊破口大罵的瘋子。
他罵蔣介石瞎指揮,罵白崇禧的援軍是縮頭烏龜。
他的這種慌亂,很快就像病毒一樣傳遍了全城,守軍的士氣一下子就垮了。
月15日,總攻開始了。
解放軍那邊用了一種新戰術,叫“迫擊炮平射、工兵爆破、步兵突擊”三結合。
那炮彈跟不要錢似的,直接對著城墻根打,工兵再抱著炸藥包沖上去,轟隆一聲,堅固的城墻就被炸開一個大口子。
第二天,解放軍就沖進了城里,康澤設在楊家祠堂的司令部被圍得水泄不通。
聽著外面震天的喊殺聲,看著窗戶映出的火光,康澤知道,他這輩子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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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蔣介石當了一輩子鷹犬,最后卻在一場他根本不該來指揮的戰斗里,把自己和兩萬多人的性命都給葬送了。
絕望中,他摸出手槍,頂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司令官!”
一聲吼,副司令郭勛祺撞了進來,一把搶下了他的槍。
這個從頭到尾被他瞧不起、被他排擠的老將,在最后關頭,沒讓他死成。
沒過多久,倆人一起舉手,成了俘虜。
襄樊戰役,就打了14天,國民黨軍兩萬一千多人全軍覆沒。
蔣介石一開始還不知道,以為康澤“殺身成仁”了,還在南京開會的時候號召大家學習他的“壯烈精神”。
等后來搞清楚康澤是被活捉的,氣得差點沒背過氣去。
在北京的功德林戰犯管理所,康澤碰到了不少老熟人,杜聿明、王耀武…
只不過大家現在都是階下囚。
他在這里待了十幾年,每天寫檢查,交代自己當年在復興社和別動隊干的那些事。
1963年,康澤作為第四批戰犯被特赦,后來被安排當了全國政協的文史專員。
他拿起筆,不再是擬定黑名單,而是寫回憶錄,把他親手建立又親眼看著垮臺的那些組織的歷史寫出來,比如《復興社的緣起》。
1967年12月23日,康澤因心臟病在北京去世,終年63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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