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12月的一個凌晨,孝義縣武裝部門口燈光通明,十多輛解放牌卡車正待裝載新兵。寒風里,年輕人的呼氣冒出白霧,帶隊干部不斷點名。那一刻,心中摻雜著忐忑與興奮:一條與父輩完全不同的道路,即將展開。
高考落榜的陰影并未散去,家里人難免失落。恰巧二哥退伍返鄉,帶回厚厚一本“軍功章登記本”。他反復提到的一句話扎在人心——“部隊是熔爐,能把廢鐵燒成鋼。”感染之下,報名參軍成了唯一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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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情況是視力不過關,標準是0.8,自己的左眼僅0.6。二哥悄悄遞來一張印著完整字母序列的表格,低聲道:“記下來,比什么都管用。”幾晚枕頭底下藏著手電筒,對著表一行行背。體檢那天,燈光略暗,醫生隨口念出字母,這邊幾乎脫口而出。從此,軍旅大門敞開。
卡車駛向河南新鄭教導隊,一路塵土。營區大門上刷著醒目的橫幅:“武藝練不精,不算合格兵。”簡短八個字,像鐵錘砸在胸口。隊列剛站定,教練班長繞場一周,聲音沙啞:“在這兒怕累就趁早打報告,沒人逼你待!”緊接著是踢腿訓練。溫度低到零下,褲腳僵硬,腿抬不過腰,空氣里盡是“嘩嘩”冰裂聲。
幾天后,單杠測試來臨。戰友們輕松連拉十幾個,輪到本人,雙臂哆嗦,身體紋絲不動。班長皺眉晃了晃單杠,甩下一句:“熊樣!”隊列瞬間爆笑。臉漲得通紅,嗓子眼里堵著棉花,晚點名后才發現枕頭濕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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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眼睛還紅腫。班長攔在食堂門口,語氣緩和:“知恥后勇,才叫兵。”話不多,卻像一記悶拳。那晚起,熄燈號一響,背包上肩,沿營區外環跑步,開始只有三圈,喘得跟破風箱似的;一周后六圈;一個月后十圈,鞋底磨得只剩線頭,飯量翻倍。
結訓考核發布榜單,“優秀新兵”三個字出現在名冊,班里的掌聲把那個“熊樣”徹底蓋住。下連分配進指揮班,任務是測距。這個崗位眼功要求極高,可視力問題猶在。連日趴在觀測鏡旁,三十分鐘后視線發花,記錄數字越來越模糊。老兵劉師傅掏出一副自制“注視卡”——一塊硬紙板挖孔,間隔訓練焦點。方法土,卻管用。一個月后,測距誤差穩定在標準之內,連隊考核拿了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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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磨刀霍霍時,指揮專業整建制裁撤,新型雷達列裝。原班人馬全部待命,訓練科目歸零。被調去炮班當“編外炮手”,基礎薄弱,時間卻只剩十來天。炮班長拍拍肩膀:“別怕,跟著我來。”晚上借著營房走廊的黃燈,拆炮閂、裝引信、復裝底火,一遍遍練手。實彈射擊那天,在淮北水灘陣地完成首發,靶標碎裂,觀測點冒出黑煙。連長報功時故意加上一句:“這小子,算是把自己從熊窩里拽出來了。”
春季調配骨干,被任命為雷達班班長。倒不是論資排輩,而是高中學歷在當時的基層連隊稀罕得很。新裝備操作手冊厚得像詞典,里面全是英文縮寫。第一眼就頭大,夜里翻到兩點依舊云里霧里。正煩躁時,站長叫進辦公室,語氣平淡:“雷達比炮彈貴得多,耽誤不起;看不懂說明書,先拆外殼,眼睛盯零件,手摸接頭,一樣能學。”思路被點醒,干脆分解裝配,邊拆邊畫草圖,邊學邊試波形。一周消化完電路圖,半月寫出訓練教案,班里十五人全部通過換裝考核。
那年秋天,集團軍組織聯合演習,雷達站夜里跟隨機動。車燈熄滅,天上星光黯淡,耳機里只有電掃聲。靶機逼近時,屏幕出現亮點,班里新兵有點緊張,嘴唇干得起皮。班長下達口令穩定節奏,雷達指針穩穩鎖定目標,數據傳送后,后方火力網拔地而起,全程精準。演習總結會上,師首長提到雷達班時只說一句:“裝備新,人更新。”全班默不作聲,可肩膀挺得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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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部隊最常聽見的一句話,是“能打仗,才叫合格”。回頭看,體檢耍的小聰明并未導致漏項,反倒成了激勵——弱點暴露越多,補強就越快。不少戰友退伍后轉業地方企業,再遇面時常開玩笑:“當年你單杠差點吊上去,現在卻弄雷達。”答案簡單——只要肯練,什么崗位都能站穩。
軍旅數年,換過三個專業,上過兩種裝備,“熊樣”這個綽號在同屆瘋傳,卻也成為刻在鋼盔內壁的提醒:沒有天生合格的兵,只有被逼出來的兵。旁人覺得離譜的經歷,最終構成一段耐人玩味的履歷。新人若問秘訣,只一句:“別省那口汗,省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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