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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騙與被騙,賭徒只有瘋狂的末路
文 | 王越梅
寫在前面:本文是筆者根據多位酒商的回憶和分享而虛構的故事。希望以這種特別的方式,與讀者簡單回顧直播賣酒的興起,并警惕一些不良現象,同時透過這個虛構的人物反思當下直播賣酒的未來。如有不妥請見諒。
我叫吳浪,江湖花名阿浪。在2025年的第一場雪夜,經過連續36小時不死不休的直播后,我兩眼一黑,一頭栽倒在堆滿劣質樣酒的直播桌上。
不知過了多久,我腦海回蕩著老板關心我工作的話:“廢物!銷量再上不去就滾蛋!”
“滾就滾!”,我大喊著起身,卻被陽光晃花了眼,我一愣,扭頭看了一圈,發現自己正坐在破出租屋的木板床上。手機喇叭里傳出最早一批賣酒主播磕磕巴巴的講解視頻。我返回桌面看了一下日期,明晃晃的寫著,2019年11月3日?
這是惡作劇嗎?我愣了一會,瘋狂地翻看手機里的信息、新聞,最終確認了一個讓我熱血沸騰的事實——我重生了!回到了直播賣酒剛剛興起,黃金遍地的年代!
想著前世被老板壓榨、被算法綁架、最后猝死在直播間的屈辱,我暗暗發誓,這一世,我要為自己而活!我要成為真正的“酒業直播一哥”。
01
那些話術,都是我的套路
那些在未來幾年逐漸成熟的直播套路,營銷話術,流量密碼像洗腦短視頻一樣在我腦海里循環播放。此刻我腦子就一個念頭:我要撈錢!我要翻身!我要做大做強!再創輝煌!
說干就干!盡管身上窮的叮當響,但我內心充滿了必勝的信念,我用最后的一點積蓄置辦了全套直播設備,注冊了“酒哥阿浪”抖音賬號,并辦理相關的資質文件。打開賬號的一瞬間,我內心知道新的傳奇即將誕生。
在2020年初,抖音賣酒這個賽道儼然一片充滿機遇的新大陸。大多數酒商還停留在傳統賣酒套路,“搞低價”“買一送一”那一套,而我直接開始了“降維打擊”。
在我的第一場直播里,我就掏出了后面爛大街但現在還是大招的套路,“虧本流!”。直播到一半,我正在帶貨的品牌酒廠“王總”忽然沖進直播間。當著幾百個觀眾的面,我和“王總”打的“不可開交”。
“阿浪啊,這個價真的要虧死我!我不能賣!(聲淚俱下)”
“王總!直播間這么多家人在,你不為別的,為了咱們家人這份情你也得賣啊”
“真不行,這是1888的陳年好酒,從沒賣過這么低的價!”王總十分無奈道。
“家人們,評論區打出‘666’,我今天必須把價格給大家打下來!為了你們能喝到真正的好酒!我拼了!今天這100單為了家人!這個價以后再也不可能有!99塊/瓶,3,2,1,上鏈接!”
當時的酒類觀眾哪見過這種套路,隨著我和“王總”劇情不斷推進,直播間氛圍瞬間爆炸!彈幕里全是“浪哥666”、“浪哥就是我親哥!”、“搶了”!原本滯銷的一款普通白酒,幾分鐘內被搶購一空,僅僅一晚上的直播,GMV就突破了10萬,這在當時簡直是不敢想象的。
此外,我還提前地運用了“情感綁架”的話術。將營銷重點從講產品,變成了講故事。通過一個個故事將產品與“事業拼搏”、“家庭責任”等情感錨點緊密綁定,精準擊中了中年男性為主的核心受眾的內心訴求,讓“大哥”的情緒價值得到了滿足,訂單和打賞自然源源不斷。
至于后來流行的“偽科普引流”,更是被我玩出了花。我編造了諸如“茅臺鎮核心產區的水源含有特殊礦物質”、“這款酒用了失傳的明代窖泥工藝”等聽起來高大上的概念,并給它們貼上“行業機密”、“專家揭秘”的標簽,吸引了大批對白酒好奇又不懂行的觀眾。
短短幾個月,“酒哥阿浪”這個賬號就沖進了平臺酒水帶貨的前十名。我順勢成立了我的第一個工作室,把工區和設備里里外外換了個遍。而那個前世被老板罵“廢物”的我,如今賬戶里已經躺著超過500萬的凈利。
02
講故事?你們是真能“編”
一天早上,我的運營小張,一個剛畢業的小伙子,因對流量及其敏感被我看中招至麾下,興沖沖地拿著平板電腦找到我。
“浪哥,你看!現在這幫人玩的挺花啊!”他點開幾個視頻,“這個叫‘陳靜’的,幾年前就炒過‘替父賣酒’的人設,現在查出來全是假的。還有這個‘山洞釀酒人’,編故事說隱居山洞釀仙酒,結果酒就是去洞里進行個一日游。最絕的是現在這批‘釀酒姑娘’!”小張劃拉著屏幕,視頻里一些衣著與釀酒場景格格不入的年輕女子,正擺拍著踢糟、鏟糟的動作,配文多是“研究生畢業放棄高薪工作回鄉釀酒”、“愛人意外離去,為愛執行遺愿堅守傳統”等聳人聽聞的標題。
“她們故事編的稀爛,釀酒姿勢看著也是純外行,但架不住觀眾更外行,流量真好啊!我們要不要也試試?搞個‘最美釀酒師’或者‘醬酒西施’的人設,配合咱們賬號的熱度肯定爆。”
我接過平板,掃了幾眼就放到一邊,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冷笑。這些劣質劇本,我前世不知道見過多少。這種靠打低俗擦邊、編造逆襲故事的低俗營銷,或許短期內能博取眼球,但實在是太低級了,而且一旦被監管盯上,就是滅頂之災。我重生回來,是要做“一哥”,不是要做“小丑”。
“這種東西,長不了。”我順手把平板遞回去,努力表現得語重心長地跟小張說,“我們雖然賺快錢,但這路子太低俗,馬上就會被輿論聲討。這些賬號現在最該干的事就是想想被封號了怎么辦。看著吧,仁懷那邊已經開始專項打擊了,誰碰誰死。”
03
醬酒熱里,我主打快拳撈金
時間進入2021年,記憶中的醬酒熱已經到來,甚至比我當年經歷過的還要瘋狂。飛天茅臺股價也飛天,整個酒類市場橫豎寫著“醬香”二字,酒類行業也進入了狂熱階段。直播間里詢問醬酒的觀眾也與日俱增。
我站在窗前,俯視著下面的車水馬龍陷入了思考。因為我知道,這波醬酒熱潮是短暫的,也是混亂的,真正撈快錢的絕佳時機就在眼前,利用信息差和營銷技巧,為普通的醬酒增添高附加值。
“準備一下”我轉身對小張說,眼中閃爍著掌控一切的自信,“我們去貴州,去茅臺鎮。那里才是真正的金礦。”帶著核心團隊,我殺到了貴州茅臺鎮。
效仿前世那些成功的案例,我組建了“富州人在貴州賣酒”小分隊,但我們的玩法簡單而高效。
在此之前,我們已經注冊了大量諸如“X氏宗親”、“X姓家酒”、“XX傳承”之類的商標,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找到當地合規的、有資質的中小酒廠進行代工生產。
我清晰地記得,前世有幾家酒廠因銷路不暢、資金鏈斷裂,最終沒等來這輪熱潮便黯然離場。而這一次,我的訂單成了他們的救命稻草,因此我在價格上狠狠砍了幾刀。
顯然,這種“救贖”是建立在巨大的商業利益之上的。當我看到這一切時,內心雖有一絲寬慰,但更多的是一種商業上的自負:“看,我不但自己能賺錢,還能順便拉他們一把。這才是真正的雙贏。”
我強調基酒必須是實實在在的純糧醬香酒,品質不要多好但要有基本保障。一瓶成本三四十塊的普通醬酒,套上我們精心設計的“歷史悠久”、“家族傳承”的包裝,再編造一個品牌故事,就能在直播間里賣到三四百元,利潤可觀。
我還模仿前世的直播帶貨手段,找來了過氣明星客串帶貨。利用他的知名度和情懷效應,我們策劃了一場“明星現身浪哥直播間,茅臺鎮頂級佳釀只賣這一天”的專場直播。
當時我給出的高額傭金抽成高達60%,但最終的銷售額讓我們大賺一筆。我當時心想,這種利用明星光環快速收割的模式,雖然也有輿論風險,但比“釀酒姑娘”那些要安全太多了。
短短兩三年,我的個人資產已經輕松過億。我內心有些許慶幸,因為我編的故事,玩的套路都完美躲過了法律風險和平臺風險。我自以為守住了一條安全線,卻不知,對灰色地帶的每一次成功涉足,都在悄然腐蝕著我的商業底線,為最終的傾覆埋下了伏筆。
04
重生一世,我竟然輸給了“9.9包郵”?
不出意外的話意外就要來了,重生的優勢讓我贏在了起跑線,但我的成功像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巨石,激起的漣漪迅速演變成席卷整個行業的模仿浪潮。“酒哥阿浪”的模式被無數人拆解、復制、再創新。但令我始料未及的是,這種“創新”迅速滑向了無底線的深淵。
因為許多后來者遠沒有“底線”,他們完全照搬“家族故事”模式,并開始用食用酒精勾兌香精,制成成本僅幾塊錢的劣質酒,然后貼上五花八門的標簽,在直播間里喊著“今天給家人送福利!原價999的醬香酒,只要9.9,只賣十分鐘,3,2,1,上車!”。
還有人利用信息差,打著“平價茅臺”的旗號,專門欺騙那些對白酒了解的消費者。甚至他們還大膽地虛構了“軍區特供”、“外交宴會專供酒”等概念,甚至偽造了相關的批文和證書。
更有甚者,他們通過地下渠道收購真茅臺酒的酒瓶、瓶蓋、飄帶等包裝材料,然后灌裝廉價醬香基酒,以“內部流出”、“特殊渠道”為名,在直播間以遠低于市場價但仍有數倍利潤的價格銷售這些假冒“飛天茅臺”。
我對此十分憤恨,還安排了員工監控和舉報他們,但內心卻有些不甘和嫉妒。
后來,我的直播間開始受到沖擊。盡管我反復強調:“兄弟們,我阿浪敢保證,我的酒是實實在在的糧食酒,有廠址有生產許可!大家想想,9.9連瓶子和包裝都買不來,怎么可能買到純糧醬酒?”但我的聲音很快被淹沒在更喧囂、更具誘惑力的叫賣聲中。
許多消費者被“9.9包郵”、“限時搶購”的噱頭蒙蔽了雙眼,他們不再關心酒的品質,只在乎價格的刺激。我看著后臺日漸下滑的銷售額和不斷增長的質疑彈幕——“亮哥,人家的酒才9.9,你的憑什么賣300?”——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
我擁有重生的記憶,能預知風口,卻算不透人心。我精心構筑的“品質防線”,面對鋪天蓋地的低價傾銷,脆弱得如同紙糊一般,這場由我開啟的酒業直播盛宴,最終卻成為同行針對我的屠宰場。
05
行騙與被騙,賭徒只有瘋狂的末路
就在我最為焦頭爛額的時候,我的多年好友,也是我在貴州認識的同行趙斌找到了我。我們曾一起在茅臺鎮打拼,算是知根知底。他向我大吐苦水,說自己的公司也被低價酒沖擊得厲害,在我們共同為事業苦惱的時候,他話鋒一轉,提出了一個“完美”的方案。
“阿浪,單打獨斗的時代過去了!我們必須抱團取暖!”他眼中閃爍著熱切的光芒,“我計劃整合幾家有實力的酒廠,打造一個全新的品牌聯盟。你入股我的公司,我們資源共享,渠道共用,肯定能干翻那幫不要臉的!”
或許是出于對老友的信任,或許是被眼前的困境逼急了,我心動了。我甚至都沒有進行嚴謹的考察,就將手頭近乎所有的流動資金,投入了趙斌的公司,指望他能帶我絕地翻盤。
然而,趙斌拿到錢后,連同公司賬上所有資金,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所謂的“品牌聯盟”,根本就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騙局。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不僅讓我血本無歸,更讓我陷入了嚴重的資金鏈斷裂危機。供應商的貨款、團隊的工資、平臺的保證金……所有壓力瞬間堆到了我的面前。
在巨大的壓力和走投無路的絕望下,我那點殘存的理智和底線終于被貪婪和僥幸吞噬。這時,手下人匯報,有一批“茅臺”貨源,價格極低,足以解燃眉之急。這個消息,成了壓垮我心理防線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深知這批酒的來路不正,但在巨大的利益誘惑和困境面前,我選擇了沉默和默許。我安慰自己:就這一次,等渡過難關就收手。
我聰明一世,算計了所有風口,預判了所有政策,卻唯獨沒有算到,法律的底線不容試探。這批假酒很快因品質低劣被大量消費者投訴,并引起了監管部門的重點關注。順藤摸瓜之下,我的整個利益鏈條被徹底曝光。
證據確鑿,涉案金額高達1.2億元人民幣。由于金額巨大且影響惡劣,我被從嚴處理,判刑加全平臺封殺并處罰金數千萬元。我所有的資產被凍結、沒收,平臺賬號被永久封禁。
回想重生之初的那個夜晚,我躊躇滿志,發誓要成為受人尊敬的“酒業直播一哥”。然而我抄盡了套路,算到了風口,卻沒有堅守住底線,騙人者最后也被人騙,丟掉了最初那顆對行業的敬畏之心。
我的重生,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失敗。而我的故事或許能成為這個瘋狂時代的一個注腳,警示著后來者。
▌寫在后面:
直播賣酒這一新興渠道的崛起,如同一面鏡子,映照出商業世界的復雜光譜。它既催生了以次充好甚至制假售假的行業亂象,讓“9.9包郵”的劣質酒透支著市場信任;但另一方面,它也實實在在地為眾多區域酒企、特色品牌打開了通往全國市場的大門,讓傳統白酒以更直觀、更生動的方式觸達了新一代消費者。
歸根結底,直播是一種工具,其本身并無好壞,關鍵在于使用工具的人心與規則。
近年來,直播為白酒行業帶來了渠道革新與活力,但面對各種亂象,行業不能視而不見,更不能放任自流。
平臺負起監管責任,商家堅守品質與誠信底線,消費者提升鑒別能力,監管部門完善法規標準,才能共同建設和維護一個健康、清朗、可持續的市場環境,讓真正的好酒,通過更高效的渠道,傳遞到消費者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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