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當面罵作“老鼠”,尤其罵你的是最高指揮官,而你還是一支王牌部隊的軍長,這滋味,比槍子兒鉆進肉里還難受。
1950年冬天的朝鮮,志愿軍司令部里,一口湖南口音的怒罵,把屋頂的積雪都快震下來了。
“什么東北虎!
我看是老鼠!
貽誤戰機,我彭德懷斬馬謖的本事還是有的!”
罵人的是彭德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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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罵的是38軍軍長梁興初,一個從井岡山時期就拎著腦袋打仗的硬漢。
此刻,他一聲不吭,臉憋得像豬肝,兩只拳頭攥得死死的,指甲把掌心都掐出了血印子。
他聽著,從“老鼠”到“斬馬謖”,最后甚至聽到彭德懷說要撤了38軍的番號。
番號,對一支部隊來說,那就是命。
起因是第一次戰役。
38軍因為對敵人逃跑的速度判斷慢了半拍,讓眼看到嘴的南韓部隊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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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一支從黑土地上一路打到鴨綠江邊、從沒打過窩囊仗的王牌主力來說,不是打輸了,是丟人,是奇恥大辱。
會議室里的空氣像是凝固了,別的軍長們大氣都不敢出,眼睜睜看著梁興初像根木樁一樣杵在那兒,承受著暴風雨。
會后,梁興初把自己鎖進了作戰室。
兩天兩夜,警衛員只聽到里面不停的踱步聲,還有一聲聲壓著火的咳嗽。
桌上的煙灰缸里,煙頭堆得冒了尖,每一個都扭曲變形,像是這位將軍心里擰成的疙瘩。
整個38軍上下,沒人說話,但每個人眼睛里都冒著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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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股火,不燒到敵人身上,就得把自己給燒成灰。
所有人都在等一個機會,一個能把“老鼠”兩個字從身上洗掉的機會。
機會來得很快,而且是跟天大的危機捆綁在一起的。
在遙遠的東京,麥克阿瑟正對著地圖,向全世界夸下海口,說他的孩子們“能回家過圣誕節”。
他發動了“圣誕節總攻勢”,幾十萬“聯合國軍”兵分東西兩路,像兩把燒紅的烙鐵,朝著志愿軍的防線燙了過來。
他們不知道,志愿軍這邊正故意往后縮,張開了一個巨大的口袋,就等他們一頭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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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戰的盤子已經擺好,38軍磨好了刀,準備第一個上桌“切菜”。
可就在這時候,軍指揮部來了一個人,差點讓梁興初把心里的火當場噴出來。
來的是志愿軍副司令員韓先楚,一個打起仗來同樣快如“旋風”的猛將。
他和梁興初是多年的老搭檔,這次是彭德懷派他來督戰西線戰場的。
梁興初一聽是老戰友來了,心里還熱了一下,趕緊出門去迎。
可人到門口,他臉上的那點笑意“唰”地一下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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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先楚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后還跟著參謀、警衛一大串人。
梁興初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底。
一個念頭針扎一樣刺得他生疼:彭總不信我。
第一次戰役的失利,就像一根拔不掉的刺。
現在派副司令帶著班子來“督戰”,這不明擺著是怕他梁興初再搞砸了,派了個“監軍”過來嗎?
對于一個心高氣傲的將軍來說,這是對他能力最大的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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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啪”地一個敬禮,動作僵硬,然后扭頭就往屋里走,嘴里甩出一句硬邦邦的話:“副司令來了,我們聽命令。
您指哪,我們打哪。”
那股子委屈和賭氣的勁兒,隔著棉軍大衣都能感覺到。
韓先楚是什么人,一聽就知道老伙計心里那個疙瘩還沒解開。
他三步并作兩步追上去,一把拽住梁興初的胳膊,嗓門提得老高:“老梁,你這叫什么話!
西線整個歸我管,但你38軍的家,還是你梁興初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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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來摘你桃子的,我是來跟你一塊兒扛麻袋的!”
這番掏心窩子的話,像熱水澆在冰上,梁興初心里那股子怨氣頓時化了大半。
他知道自己失態了,臉上有點掛不住,趕緊把韓先楚往作戰室里讓。
地圖前,兩位將軍的手,重新握在了一起。
真正的信任,不是嘴上說幾句好聽的,而是在最要命的時候,敢把刀把子交到你手上。
韓先楚的手指,重重地戳在地圖上一個叫“德川”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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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德川,就把美國人的西線大軍給攔腰斬斷了!”
韓先楚解釋了原定計劃,38軍主攻,42軍配合。
但他話鋒一轉,提出了一個更冒險的想法。
“42軍那邊也有硬骨頭要啃,兵力掰成兩半用,我怕哪邊都嚼不爛。”
韓先楚的眼睛盯著梁興初,一字一句地問,“我在想,你們38軍,能不能自己把德川這碗飯給吃了?”
這句話,讓梁興初渾身的血都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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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的就是這個!
他不要同情,他要的是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砰!”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鉛筆都跳了起來。
“副司令,不用42軍!
我們38軍自己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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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兩天,拿不下德川,我梁興初提腦袋去見彭總!”
這句立下的軍令狀,是38軍幾萬官兵憋在胸口的那聲吼。
韓先楚看著他眼睛里重新燒起來的火,知道那只“東北虎”活過來了。
他抓起電話,直接要通了志愿軍司令部。
電話那頭,彭德懷聽完匯報,同意了,但末了還是沒忘了敲打一句:“告訴梁興初,仗打勝了再吹牛!”
梁興初一把搶過電話,對著話筒吼:“請彭總放心,38軍就是砸鍋賣鐵,也要完成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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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11月25日夜里,第二次戰役打響。
38軍這頭被摁了半個多月的猛虎,終于出柙。
三個師像三把鋒利的剔骨刀,從不同方向插向德川。
梁興初站在指揮所外的山坡上,看著遠處的天空被炮火燒得通紅,那感覺,就像是聽著敵人骨頭斷裂的聲音。
只用了一個晚上,到第二天早上,德川的南韓第7師就散了架,師部都被端了。
38軍用一場干凈利落的勝利,把粘在身上的泥先洗掉了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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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只是開胃菜。
一道更要命的硬菜,緊跟著就端上來了。
西線的美軍主力發現腰眼被捅了,開始拼命往南邊逃。
志愿軍司令部的電令來了:38軍,立刻派部隊穿到三所里、龍源里去,把美第9軍的后路死死堵住,把口袋扎緊!
地圖上,從德川到三所里,直線距離72.5公里,也就是145里地。
這中間全是山,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天上還有美國人的飛機跟蒼蠅一樣轉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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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命令給的時間,是14個小時。
14小時,跑完145里山路,還要立刻投入戰斗。
這是在跟人的骨頭和血肉較勁。
梁興初把任務給了跑得最快的113師,他對師長江潮的命令簡單得嚇人:“我不管你們用什么辦法,不管傷亡,哪怕全師打光了,剩下一個人,也得給我釘在三所里!”
江潮回答得更簡單:“保證完成任務!”
一聲令下,113師上萬名官兵,扔掉了一切能扔的東西,背包、棉被、多余的口糧,只帶著槍、子彈和幾塊凍硬的炒面,沖進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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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場被后世載入世界軍事史冊的急行軍。
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氣,戰士們跑到后來,身上出的汗先是濕透了棉衣,接著就在外面凍成一層硬邦邦的冰殼子,跑起來“嘎吱嘎吱”響。
冷空氣吸進肺里,像刀子在割。
不知道多少人摔倒,爬起來,再摔倒,再爬起來,沒有人停。
為了不被發現,整個師保持無線電靜默。
在38軍的指揮部里,時間像沙子一樣從指縫里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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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臺里除了電流的嘶嘶聲,什么也聽不見。
梁興初的心,就像被人用手攥著,越攥越緊。
他知道,113師要是晚到一步,整個西線的大魚就全都溜了。
他梁興初和38軍,將成為志愿軍最大的罪人。
那一夜,他賭上的是38軍的榮譽,更是113師一萬多條命。
11月28日早上7點,113師先頭部隊準時趕到三所里,比命令要求還早了半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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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是走到的,是“飛”到的。
戰士們到了地方,腿肚子都在發抖,嘴唇凍得發紫,可誰也顧不上喘口氣,抓起工具就開始挖工事。
一個鐘頭后,美軍南逃的汽車和坦克就出現在了公路上。
戰斗打響了。
113師就像一顆釘子,被砸進了三所里和龍源里之間的公路上。
美國人動用了飛機、大炮、坦克,整整兩天兩夜,發動了無數次進攻,愣是沒能往前挪動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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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松骨峰,一個連隊打到最后,子彈沒了就上刺刀,刺刀彎了就用槍托砸、用石頭砸、用牙咬,硬是把美軍的一個團堵在狹窄的山路上。
整個第二次戰役,志愿軍打掉了敵人3萬6千人,38軍一家就占了1萬1千多。
戰報送到彭德懷的桌上時,這位平時不茍言笑的司令員,拿著電報看了半天,然后親自提筆起草嘉獎令。
寫到最后,他加上了八個從未有過的字:
“中國人民志愿軍萬歲!
三十八軍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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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萬歲軍”這個稱號,比任何勛章都更響亮,成了38軍刻進骨子里的榮耀。
那封嘉獎電報的原稿,后來被送進了軍事博物館。
梁興初也在朝鮮戰場上,打出了自己軍事生涯的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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