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最諷刺的君臣,莫過于父子。
公元226年的洛陽宮,魏文帝曹丕躺在病榻上,生命正一點點從他四十歲的身體里抽離。
他用盡一生心機,從兄弟手里搶來了天下,可到頭來,他要把這天下,親手交給自己最不想見到的那個人——他的長子,曹叡。
這道最后的圣旨,不是舐犢情深,更像是對一場長達五年的冷戰(zhàn),做出的一個無可奈何的了結(jié)。
時間拉回到黃初二年,也就是公元221年。
那年夏天,洛陽城里的空氣都透著一股血腥味。
曾經(jīng)讓曹氏父子都心馳神往的絕代佳人,曹丕的正妻甄宓,在冷宮里接到了一道賜死的詔書。
官方給出的理由輕描淡寫,“失意,有怨言”。
但在皇宮這個地方,每一個字的背后,都可能是一場不見刀光的殺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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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里,甄宓死狀極慘,頭發(fā)披散著遮住臉,嘴里被塞滿了米糠,讓她到了陰間也無處申冤。
這場風暴的中心,站著一個年僅十七歲的少年,曹叡。
昨天他還是身份尊貴的皇長子,一夜之間,母親沒了,他自己也被一腳踢出京城,貶為平原侯。
從云端跌落泥潭,不過是一道詔書的距離。
父親的御座,從此對他而言,變得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更寒冷。
父子倆的關(guān)系,從那一刻起就結(jié)了冰。
曹丕每次看到曹叡,都像是在看一面會說話的鏡子,照出他內(nèi)心深處最不愿面對的刻薄與寡情。
他不想看,所以干脆把曹叡扔得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
而曹叡呢,也學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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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所有的悲憤和仇恨都打包藏好,在父親面前,他永遠是那個沉默寡言、恭順孝敬的兒子。
他就像一個最頂級的演員,把真實的自己藏在了一張完美的面具后面。
宮里頭的人都愛講那個打獵的故事。
那天,曹丕心情不錯,帶著曹叡去郊外打獵。
正巧,一頭母鹿帶著一頭小鹿闖進了視野。
曹丕眼疾手快,一箭射殺了母鹿。
他回過頭,把弓遞給曹叡,命令道:“去,把那頭小的也射死。”
所有人都以為,這是父親在考驗兒子的心性。
可曹叡接下來的舉動,讓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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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下弓,跪在地上,哭著對曹丕說:“陛下已經(jīng)殺了它的母親,兒臣實在不忍心再下手殺了它的孩子。”
這話一出口,現(xiàn)場的空氣瞬間凝固。
這哪里是在說鹿,這分明是在說他和甄宓。
曹叡用一種最決絕的方式,撕開了父子之間那層粉飾太平的窗戶紙。
曹丕的臉當場就黑了,他一把搶過弓,狠狠摔在地上,嘴里罵著什么,扭頭就回了宮。
從那天起,所有人都覺得,曹叡這個皇子,算是徹底涼了。
曹丕不會允許一個活生生的“罪證”來繼承自己的皇位。
然而,帝王的算盤,最終還是要被現(xiàn)實給打亂。
當死亡的腳步聲在洛陽宮響起時,曹丕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引以為傲的“多子多福”,竟然成了一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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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前后后生了十個兒子,這數(shù)量在帝王家里不算少,本該是江山永固的底氣。
可老天爺似乎跟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攤開皇家的宗譜,除了長子曹叡和老六曹霖,剩下的兒子名字后面,幾乎都跟著兩個冰冷的字——“早夭”。
曹協(xié)、曹貢、曹儼…
一個接一個,還沒來得及長大,就匆匆離開了這個世界。
這背后,是一個父親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悲劇,也是一個帝國繼承人梯隊斷層的危機。
曾經(jīng)以為能開枝散葉的皇家血脈,到頭來,能擺上臺面讓他挑選的,竟然只有那么一兩個。
選擇題,瞬間變成了判斷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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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兒子里,曹霖倒是活得挺久,可這個人,實在上不了臺面。
史書上說他“性粗暴”,平常沒事就喜歡虐待身邊的下人,甚至還鬧出過人命。
把一個性格殘暴、毫無德行的人扶上皇位,去管理一個剛剛從戰(zhàn)亂中走出來、需要休養(yǎng)生息的國家?
曹丕自己就是玩弄權(quán)術(shù)的頂尖高手,他太清楚這意味著什么。
這不叫傳位,這叫把祖宗基業(yè)往火坑里推。
至于其他的皇子,那就更指望不上了。
一個個都還是穿著開襠褲的年紀,話都說不囫圇,連朝堂上大臣們在吵什么都聽不明白。
讓他們當皇帝,結(jié)果只有一個:主少國疑,外戚專權(quán),權(quán)臣當?shù)馈?/p>
他曹丕自己就是從漢末那樣的亂世里殺出來的,他一輩子都在跟外戚和權(quán)臣斗,怎么可能允許自己親手建立的王朝,再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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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來算去,曹丕手里只剩下最后一張牌,一張他最不想打出去的牌——曹叡。
這個被他冷落了整整五年的兒子,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曹叡不僅是所有兒子里唯一成年、心智成熟、腦子清楚的,更要命的是,這孩子早就用多年的隱忍,證明了自己是個頂級的政治玩家。
想當年,他爺爺曹操還在世的時候,就對這個孫子另眼相待,不止一次當著眾人的面夸他,說曹家的基業(yè),靠這孩子能安穩(wěn)傳到第三代。
曹叡骨子里繼承了曹家人的沉穩(wěn)和心機,而且比他爹曹丕更能藏事兒。
當個人的恩怨情仇,在江山社稷的巨大天平面前,就顯得輕如鴻毛了。
曹丕用一個帝王最冰冷的理性去審視局面時,他不得不承認一個殘酷的事實:這場關(guān)于皇位繼承人的內(nèi)部選拔,從一開始,就只有一個選手是合格的。
其他的,要么是身體不行,要么是腦子不行,要么是年紀不行。
皇位的交接,從來都不是皇帝一個人的家事,那是一場牽動整個國家統(tǒng)治集團核心利益的政治大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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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魏這個政權(quán),是取代了存在四百年的大漢王朝建立的,根基還不算穩(wěn)。
繼承人的問題,一旦處理不好,就可能引發(fā)劇烈的政治地震。
曹丕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
當年他能贏過才華橫溢的弟弟曹植,坐上太子之位,靠的不光是耍了點小聰明,更關(guān)鍵的是,他背后站著一大票以陳群、司馬懿為首的士族官僚。
這些人,才是曹魏政權(quán)的頂梁柱。
現(xiàn)在,輪到他為這個龐大的利益集團,挑選一位大家都能接受的新老板了。
朝堂上的風向,其實早就已經(jīng)很明確了。
大臣們的眼神,有意無意地,都在往曹叡身上瞟。
首先,曹叡的身份擺在那兒——嫡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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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親媽甄宓被賜死了,但這事兒在程序上被彌補了。
當時的中宮郭皇后沒有兒子,早就把曹叡收為養(yǎng)子,記在了自己名下。
對于那幫天天把“禮法”、“宗法”掛在嘴邊的士族大臣來說,這就夠了。
有了這個名分,曹叡繼位就是名正言順,誰也挑不出刺來,能最大程度上保證政權(quán)的平穩(wěn)過渡。
其次,曹叡這些年表現(xiàn)出來的“穩(wěn)重”,正是一個百廢待興的帝國最需要的品質(zhì)。
陳群、司馬懿這些人,他們需要的是一個能維持現(xiàn)有政治格局、尊重他們士族利益的“守成之君”,而不是一個天天想著改革、性格暴戾的愣頭青。
曹叡過去五年的隱忍和順從,恰恰給所有人塑造出了這樣一個完美的形象。
他就像一塊璞玉,看上去溫潤無害,可以按照大家希望的樣子去雕琢。
等到曹丕病重,連床都下不了的時候,立太子的事情已經(jīng)刻不容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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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們的奏疏像雪片一樣飛進宮里,雖然話說得都很委婉,但意思都一樣:陛下,趕緊立平原王曹叡為太子吧。
這已經(jīng)不是建議了,這是一種政治表態(tài),是一股曹丕也無法抗拒的力量。
他可以討厭曹叡,但他無法對抗整個官僚體系為了帝國的穩(wěn)定而做出的集體選擇。
最終,在那個彌留之際的下午,曹丕把曹真、曹休、陳群、司馬懿這幾個托孤重臣叫到床前,當著他們的面,宣布立曹叡為太子。
這更像是一位帝王,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向冷酷的政治現(xiàn)實低了頭。
他把自己內(nèi)心最深處的情感,當成了祭品,獻給了帝國的穩(wěn)定。
曹丕死后,曹叡登基,史稱魏明帝。
事實證明,曹丕在臨死前做出的這個決定,是他一生中最成功的一筆政治投資。
曹叡在位期間,西邊頂住了諸葛亮一波又一波的北伐,東邊擋住了孫權(quán)沒完沒了的騷擾,對內(nèi)發(fā)展生產(chǎn),鞏固了曹魏的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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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叡即位后,追謚其母甄氏為文昭皇后,并且為母親重修了陵墓。
他終其一生,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紀念那個慘死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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