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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紀80年代,啟功先生曾對我講過:“為學術而學術”和“為藝術而藝術”的“文科”在文化中的意義,如“眉之于面”;而政治、經濟、軍事、外交則如眼、耳、口、鼻。因此,高校文科建設要重質量而不在體量。有些學科如書法之類,實在是不應該納入高校教育體系的。我的理解是,質量高則眉清目秀、眉飛色舞,可以為臉面揚眉吐氣,體量大則滿臉髭須、藏污納垢,使臉面難以清洗。啟先生以為然。
20世紀90年代之后,伴隨著高校的擴招,文科體量大增,就拿書法來說,不僅被納入了高教體系,還被拔高為一級學科。我當時便深以為憂,反復向有關方面提醒,早年全國美術院校每年的招生數不超過300名,教師是潘天壽、李可染等,真正能成才的尚且只是極少數;今天,招生數超過3萬名,教師是我輩,投入了巨大的資源、成本,究竟能培養出幾個真正的人才?所以,大學的文科教育應精簡體量、升華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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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我想起,北宋開國時推行“崇文抑武”的國策,一時綺靡柔弱的文風大盛。歐陽修起而“崇義抑文”,倡導“古文運動”,明確提出“夫子之門以文學為下科”,失去了“忠義”“大閑(防)”和“立德”“立功”的根本,“勤一世以盡心于文字間者”是“不可恃”“皆可悲”的。此舉雖削弱了“文藝”的體量,卻極大地升華了它的質量,使宋代文化成為中國文化史上百代標程的高峰。
明代中期后,文科又一次畸形地大擴展,書籍層出不窮,文人招搖滿街,不少有識之士為之痛心疾首。如唐順之在《荊川文集》中寫:“此等文字,倘家藏人畜者,盡舉祖龍手段作用一番,則南山煤炭竹木當盡減價矣。”顧炎武則極詆“何文人之多”。但由于沒有歐陽修那樣的有力者,所以,文科的體量擴張并未得到遏制,直到清朝政府實施“文字獄”,才使“有損于己,無益于人,多一篇,多一篇之損”的文風戛然中止,卻又轉向了“百事不關于心”而“不出于軒序”的訓詁考據之學,各種艱奧瑣碎的學術著作連篇累牘、疊床架屋,卻基本上沒有人去看,也沒有幾個人能看得懂。包括“一代儒宗”章太炎在內,如魯迅先生所說:“(他)用自己所手造的和別人所幫造的墻,與時代隔絕了”,其皇皇著述,“已經出版了,我讀不斷,當然也看不懂,恐怕那時的青年,這樣的多得很”。進而,魯迅先生明確表示,《章氏叢書》作為“紀念”,收入這些高深的“學術”文章當然是應該的;但不收或“所收不多”其“先前戰斗的文章”,實在不應該!“先生一生中最大、最久的業績”,實在不在其龐大的“學術”體量,而在其精粹的“戰斗”質量。
以史為鑒,始于30年前中國高等教育的文科之擴張體量而滑坡質量,亡羊補牢,今天實在沒有任何理由再不加以精簡和升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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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文科在文化中的意義如“眉之于面”,今天該如何讓它“眉清目秀” | 徐建融》
欄目主編:黃瑋 文字編輯:欒吟之 圖片來源:本文圖片均為新華社概念圖
來源:作者:徐建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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