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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博物院正在火山口上。
這家博物館為何持續被“火烤”,新聞報道里已經很多了——用一句話概括就是,新中國成立時,“捐贈”給博物館的畫作,被以偽作的名義洗到了市場上,今年以8600萬元出現在了拍賣市場上。
如果允許想象,想象的空間就太大了——時代,命運,戰爭,政治,權力,革命,金錢,掠奪,壓迫,貪婪,人性……都能從這幅“偽作名畫”《江南春》里想象出來或讀出來。
把南博坐上火山口的,是明朝畫家仇英的《江南春》,更是當年“捐贈”此畫的龐家后人。
由2025年回溯150年,正是晚清的1875年。這一年,胡雪巖受左宗棠委托開始在上海為西征采買軍火。胡雪巖由此成了紅頂商人,大發其財。
胡的傳奇用一句話總結,就是發大財離不開“背景”。
左宗棠把差事交給胡雪巖,胡雪巖不可能事事親為。龐云鏳(1833-1889)是胡的莫逆之交,更是絲綢生意和軍火生意的商業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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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左宗棠,可能新疆就從大清版圖上消失了,如果沒有胡雪巖在華東長袖善舞地搞錢搞軍火,左宗棠的西征很可能會功敗垂成。那場戰爭對中國的版圖影響深遠,成就了左宗棠,也成就了龐云鏳。
晚清是中國歷史“屈辱”的一頁,卻是龐家崛起的大好年代,讓出身平民的龐云鏳成了湖州最富有的四大家族之一。
時代的神奇之處就在于,無論它總體上有多么糟糕,但總能給一些人創造機遇。
抓住了機遇的龐云鏳只活了56歲,把事業傳遞給了兒子龐萊臣。作為二代,龐萊臣(1864-1949)在經營上更上層樓,而且開始注重“精神追求”,熱衷于收藏書畫,將龐家的傳奇從政商轉向文化。
龐萊臣的一生都處于中國的戰亂年代,在很多人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時候,他不僅保全了財富,而且成為了聞名全國的文物收藏大家。
1899年,被太平天國運動嚴重破壞的江南已經全面恢復,龐萊臣在江南的老家,湖州南潯建了一座園子。他的寶貝最初就存放在這里。后來,日本全面侵華后,龐萊臣不得不帶著他的藏品躲到上海租界。
漫長的戰亂年代,龐家的藏品沒有什么損失。
1949年,政權鼎革之際,龐萊臣去世。在此之前,他的獨子早已不幸病逝,他收藏了一輩子的寶貝傳到了三個孫輩手里。
時代交替,對于龐家來說面臨一個重大抉擇,是走是留。有的想走,有的想留,意見不一,最終沒走,龐家的藏品也就大部分留了下來。
留下來有足夠的理由。從1840年開始大動蕩的中國,終于從政治上自立自強了,必然會給絕大多數中國人帶來期待。
然而時代的走向讓龐家猝不及防,沒有“革命貢獻”卻擁有稀世珍寶,意味著巨大的尷尬和風險。
貢獻稀世珍寶彌補革命“虧欠”就成了一種理性或不得已的抉擇。
在被國家文物局局長鄭振鐸“點名”之后,龐家獻上祖上積攢的古玩字畫。
時代巨變。公私合營,掃除私有制,“文化大革命”,在一系列的政治運動中,龐家與財富早早切割算是“明智”。
龐家后人對于當年的“被捐贈”顯然是念念不忘的,這透露出了“不甘心”。否則,既然珍寶已經屬于國家,就沒有必要再關注其去向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在21世紀即將走完四分之一的時候,龐家后人終于發出了驚動全國的聲音。在此之前,他們要么不便發聲,要么發聲也不能被廣泛聽到。
這還是時代變遷所致。
按照《弱傳播》這本書的原理,當下是一個“弱傳播”的時代。在這樣一個時代,普通人擁有了發聲的機會,在現實世界遵循 “實力為王” 的邏輯,權力、資本、地位決定話語權,而在輿論世界遵循 “道德為王” 的邏輯,使得強者處于輿論劣勢,弱者自帶共情光環而處于輿論強勢。
所以,當“弱勢”的龐家后人拿出證據在網上曝光后,處于強者地位的南博迅速被推上了火山口,不僅網民眾口一詞地追問南博,央媒也下場了。
這一天,或者說弱傳播的時代,龐家等了幾代人的時間。
這場風波最有意思的,不再是事件的脈絡,也不是畫作的真偽,而是一個家族150年來在時代中的跌宕起伏,那些與戰爭、政治、革命、權力、金錢、抉擇、人性有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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