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博物院鎮館之寶背后的收藏巨擘龐萊臣：我虛齋的印章就是識別真偽的標記

最近，南京博物院因仇英《江南春畫卷》和龐家后人糾紛一事鬧得沸沸揚揚。

要我說，南博方面事做的不太地道，先道個歉這么難嗎？

不管怎么說，給南京博物院撐門面的字畫都來自龐家后人的捐贈，都源自被譽為"全世界最大的中國書畫收藏家"龐萊臣的收藏。

龐家的面子，實業巨人

說起龐萊臣，他其實不是職業收藏家，而是江浙一帶鼎鼎大名的實業家。

龐萊臣，名元濟，字萊臣，號虛齋，1864年出生于浙江湖州南潯的龐氏家族。

南潯這個太湖邊的小鎮，在晚清時期因絲業崛起而富甲一方，形成了"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的商人群體。

其中"四象"指資產超過千萬兩白銀的豪富，龐家便是"四象"之一。當地民謠"劉家的銀子，張家的才子，龐家的面子，顧家的房子"，形象地道出了龐家在社會地位上的顯赫。

龐萊臣的父親龐云皋與"紅頂商人"胡雪巖是至交，依傍左宗棠、李鴻章，通過經營典當、絲業和軍火貿易積累了巨額財富。

龐云皋曾拜李鴻章為師，“龐家的面子”由此叫開。

龐萊臣雖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富二代”，卻沒有“富二代”的驕奢浮華與自滿怠惰。他智商、情商、財商“三高”，25歲便挑起了家族的重擔，成了龐家第二代當家人。

作為實業家，龐萊臣銳意進取，多元投資。

他先后創辦或投資了大綸繅絲廠、通益公紗廠、浙江鐵路公司、龍章造紙廠、南潯機械繅絲廠、潯震電燈公司、浙江興業銀行、中國合眾水火保險公司、中國銀行、蘇州紗廠等一系列新式企業，將龐家企業越做越大。

這些投資，為他賺取巨額財富，讓他成為江南民族工業的開拓者之一。但真正讓他名震四方的，是他在書畫收藏領域的非凡成就。

虛齋收藏甲東南

宋代歐陽修談文物收藏說“物常聚于所好，而常得于有力之強”。

龐萊臣自稱“嗜畫入骨““嗜痂成癖”，自小研習書畫。他少年時就購得乾隆真跡，在家臨摹得有模有樣，其父龐云皋見狀感嘆說：“我兒子今后不愁沒飯吃。”

中國有句老話“亂世黃金，盛世收藏”，這句話并不準確。

清末民初，民間掀起了一股收藏熱，在書畫領域就涌現了龐萊臣、吳湖帆、張伯駒、張大千、王季遷、張蔥玉六大收藏家。

清宣統遜位之后，不少人跑到上海避亂，宮內收藏、清室官員、故家的收藏也源源不斷地來到上海，這些人家道中落，也沒什么好的營生，往往將自家的藏品出讓以維持生計，龐元濟抓住了這一歷史性的機遇，收購了一大批歷代真跡。

龐萊臣正是在清末民初亂世當中，抓住機遇，傾注畢生精力與財力，終于成為當時的中國書畫收藏第一人。

1899年，龐萊臣在南潯東柵修建園林，名曰“宜園”，這是他的私宅，也是他收藏字畫的處所。藏畫的屋子起名為“虛齋”，此后他也以此為號。

虛齋收藏字畫有以下幾個特點： 一是歷代名頭較齊，藏品豐富。

拿唐寅的作品來說，一般藏家能得到一幅唐伯虎的真跡已屬不易，但在虛齋藏品中，唐寅的人物、花鳥、山水、工筆、寫意結合的作品應有盡有，洋洋大觀。

二是龐氏藏品大多是精品，且都屬真跡。 上海博物館曾出版一本古代扇面畫冊，其中有80多把成扇就源于龐萊臣，可見龐氏收藏之精。

他編纂的《虛齋名畫錄》和《虛齋名畫續錄》著錄了歷代名畫634件，其中唐、宋、元三朝名跡約占三分之一，許多是項元汴、賈似道、安岐等歷代收藏大家的舊藏，甚至包括《三希堂》《石渠寶笈》等清宮舊藏。

收藏家王己千（王季遷）后來到了美國，在美國賣了不少藏品，“富可敵國”。有人夸他收藏多，他說龐萊臣才是"全世界最大的中國書畫收藏家"。

虛齋收藏，必是真品

龐萊臣心氣高，一般藏品看不上眼，對收藏“寧慎毋濫”，“披沙揀金，不過十之一二”。也因為反復篩選，虛齋藏品在質量都是有保證的，所以“虛齋”也成為了精品的代名詞。

而對于自己收藏的名畫，龐萊臣也很自得：“余自問生平無得意事，無勝人處，惟名跡之獲，經余見雖屬云煙過眼，而嗜痂成癖，所得在是，所勝似亦在是……因思古人所作，殫精竭慮，原冀流傳后世，歷久勿佚。” 要想成為大收藏家，離不開三點：機遇、財力和眼力。

那么龐萊臣的眼力如何呢？

雖說他自幼習畫，和鄭孝胥、張大千、吳湖帆、謝稚柳等眾多書畫家交往，過眼過上萬件書畫精品，我覺得應該比張大千、吳湖帆這些書畫家出身的收藏家差點。

但龐萊臣并不是一個人在戰斗，他有他的“掌眼”團隊。

他先后聘請了陸恢、張硯孫、張唯庭、張大壯、吳琴木、邱林南、樊少云、樊伯炎等卓有成就的畫家，組成以其為核心的團隊，來掌眼、整理歸類、著錄收藏。

對龐萊臣鑒賞水準的評價，應該是對以他為核心的團隊整體鑒賞水平的評價。從虛齋存世畫作的品質來看，虛齋鑒賞水準絕對是一流的。

虛齋收藏的字畫，都蓋有如“虛齋”、“虛齋鑒藏”、“虛齋珍賞”等印章，均由著名篆刻家吳昌碩、趙叔孺、王大炘、胡钁、湯臨澤等所刻。

民國那會，虛齋鑒藏印記就是書畫身價的標志。據傳當年就有日本文人慕名求蓋印記，被龐萊臣拒絕。

現在，“虛齋”的收藏鑒章已成為識別書畫真偽的標志之一。

近百年來，『虛齋』鑒藏印章，如同國際馳名的產品質量認證標志，成為海內外收藏界公認的識別古代書畫真偽的權威參考。

早在抗戰之前，虛齋就有藏品流散海外，據說是通過龐萊臣的外甥張靜江和大古董商盧芹齋，將這些字畫帶到海外的。 這些畫作大部分被美國的各大博物館、藝術館的收藏。

1943年，龐萊臣八十大壽之際，將家產一分為四，分別給嗣子龐秉禮、兩個孫子龐增和與龐增祥以及繼配夫人賀明彤（監管共有財產）。

1949年，龐萊臣去世。龐家人分家產，虛齋藏品開始大規模流散。

好在龐家后人沒有去臺灣和香港，虛齋藏品主體還在國內。

新中國成立后，國家開始了對虛齋藏品進行征集。

上海博物館和故宮博物院于1951年至1953年，從龐家征集了數量和質量相當可觀的虛齋藏畫。

南京博物院則和龐增和經過六年磋商，龐增和最終分別在1959年和1962年分兩次將家中所藏古代書畫陸續獻出，共計137件（16種，共257幅），其中最著名的有宋代趙佶《鴝鵒圖》、夏圭《霸橋風雪圖》，元代黃公望《富春大嶺圖》、倪云林《枯木竹石圖》、吳鎮《松泉圖》，明代沈周《東莊圖冊》、仇英《搗衣圖》、文徵明《萬壑爭流圖》、項元汴《梵林圖》、朱耷《山水圖》等。

這些名作成為南京博物院藏畫中品質最高的一部分。

據龐增和的女兒龐叔齡女士回憶：“記得當年省文化局長鄭薄來來家做動員工作，講的話很簡單：'新中國成立前夕，國民黨拿走了南京博物院的國寶，尤其是大部分書畫都被帶去臺灣了，現在院內已無好的藏品。我們很尊重龐萊臣先生的為人，現在國家有困難，你們龐家是否能鼎力相助？’曾祖母和父親聽后感到要以國家利益為重，龐家應義無反顧地走在前面，就這樣沒幾天就決定了，沒有向國家提出任何條件，沒有拿一分錢的獎勵。”

虛齋藏品，私收而公藏，最終還珠于民。

我覺得不僅像南博這樣的文博機構，我們每個人都應感謝龐家人的捐贈義舉，不要寒了這些捐贈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