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詭》系列編劇魏風華：案子是否精彩，決定IP能走多遠丨專訪

《唐詭奇譚》正在熱播中，自從2022年第一季《唐朝詭事錄》（以下簡稱《唐詭》）播出，成為年度網劇黑馬后，第二季《唐朝詭事錄之西行》、第三季《唐朝詭事錄之長安》陸續播出，在故事敘事、人物設置、風格營造、歷史細節等方面均保持了一貫的高水準，《唐詭》系列也成為人氣和口碑“雙佳”的古裝懸疑原創大IP。與前三季不同的是，《唐詭奇譚》沒有延續此前《唐詭》系列中八個單元的模式，只有兩個核心故事單元。日前，該劇原作者、編劇魏風華接受新京報記者專訪時表示，在拍攝《唐詭》第三季的時候，拍攝了十個單元，第三季裝下了八個單元，還剩下兩個單元，于是這兩個單元就構成了中劇《唐詭奇譚》。“因為只有兩個單元，所以并沒有順序結構上的鋪排，只是‘解憂店’單元偏民間，‘眚宮歌’單元偏宮廷。”魏風華坦言，由于《唐詭奇譚》并非嚴格意義上的第四季，只有倆單元，所以并沒形成一個完整的內部世界，而這兩個單元，更像同一主題的兩種鏡像。

《唐詭奇譚》“解憂店”“眚宮歌”單元海報。

前三季《唐詭》有著各自的“核心能力”，在第一季中，魏風華寫了蘇無名和盧凌風兩個人在命運的交叉中、通過探案和經歷改變自己社稷觀的故事，第二季他寫的是長安之外，第三季寫的是人在長安，在魏風華看來，唐朝只有兩個世界，一個是長安世界，一個是長安之外的世界。而在接下來的第五季《唐詭》的創作中，故事的主角們將離開長安，踏上“蜀道”。

《唐詭奇譚》兩個單元更像同一主題的兩種鏡像

新京報：很多觀眾會把《唐朝詭事錄》前三季和《唐詭奇譚》視為同一套“唐詭宇宙”的不同形態。你更愿意如何定義《唐詭奇譚》：是第四季、衍生作，還是一次“敘事載體、節奏”的升級？
魏風華：按照長信公司（《唐詭》系列由北京愛奇藝科技有限公司、北京長信影視傳媒有限公司聯合出品）做系列劇的習慣，不太喜歡“四”，往往會從第三季直接跳到第五季，所以唐詭系列沒有嚴格意義上的第四季，這也就意味著接下來的《唐朝詭事錄之蜀道》是第五季。具體到正在愛奇藝播出的《唐詭奇譚》，它是一部每集20分鐘左右的中劇，不過劇作邏輯仍是長劇的邏輯，只是個別元素上尺度稍大一些。另外，唐詭長劇的每一部，都會做一個地理空間上的區分，而《唐詭奇譚》顯然無法區分于剛播完的第三季《唐朝詭事錄之長安》。從這個角度說，它也不是第四季。只能說它是唐詭IP戰略里的一塊版圖。這個IP，有了三季長劇和三部微短劇，還沒有中劇，于是就把它做成了中劇。

《唐詭奇譚》是唐詭IP戰略里的一塊版圖。

新京報：《唐詭奇譚》包含兩個核心單元。這兩個故事在氣質上會是“一陰一陽”的對照，比如一個更民間、更驚悚；一個更朝堂、更權謀？還是同一主題的兩種鏡像？你希望觀眾看完倆單元后帶走的“共同命題”是什么？
魏風華：這兩個單元，更像同一主題的兩種鏡像，它們所寫的，其實是武周后期到開元初期之間的那段迷局史的倒影，只是通過案子的形式來展現。我很喜歡通往開元盛世之路上的這段谷底期，它詭譎莫測，充滿變數，非常適合做故事的背景，所以我后面的新小說，仍選擇了這個時期作為敘事背景，只是具體的時間段要比唐詭早一些。

唐詭系列的本質，其實是唐傳奇

新京報：“唐詭小分隊”在觀眾心里是系列的情感錨點。寫到第四季，你為蘇無名、盧凌風的關系再找“新張力”的方式是什么：價值觀沖突？辦案方法論分歧？還是人生階段變化帶來的互相照見？
魏風華：這個問題非常好。坦率說，作為單元式探案劇，并不需要每一季都刻意尋找蘇盧之間的以沖突為核心的關系張力，不要擔心主角團內部的所謂“順拐”，把案子本身寫好才是最重要的事，這才符合單元式探案劇的類型原理。寫到第三季時，蘇盧一度有“士族觀”上的分歧。這一關，作為人物分歧的最高點，已經過去。再往后，聚焦案情本身，寫他們與案子之間的關聯，寫他們對一如光隙的人生的勇氣、惆悵和彼此的珍重，才是最吸引我的。舉例說，接下來的第五季《蜀道》中，第一個單元要解決公主的問題，公主發動變亂，天子先發制人，賜死了公主。賜死的過程會有點兒復雜，但我不會寫蘇盧由此產生矛盾或誤會之類的，因為按照劇中人物關系的進程，他們早就到了有什么事都可以開誠布公的階段，若因公主之死而產生所謂誤會，既不符合劇中人物關系的真相，也不符合這個劇的類型。至于隨后其他的單元，我同樣沒興趣去制造他們之間的沖突，我相信絕大多數觀眾對此也無興趣。說到底，案子本身是否精彩，才會決定這個IP能走多遠，千萬不要陷入主角團之間的內耗，因為那毫無意義。所以，一言以蔽之，我還是比較喜歡蘇盧在各自人生階段的變化帶來互相的照見這種說法。

盧凌風與蘇無名這對組合在唐詭系列中拉開的命運長線永遠是一大看點。

新京報：你提出的“二樓美學”常被觀眾引用：一樓是歷史正劇，三樓是架空仙俠，二樓則處在兩者之間，以真實的歷史和社會風俗為原生土壤，在此基礎上衍生出來的帶有中式志怪色彩的懸疑、冒險或者探案故事。寫作時如何把“樓”之間的樓梯搭穩——既不把怪力亂神當遮羞布，也不把現實主義寫成干巴巴的破案？
魏風華：這個提醒特別好，樓與樓之間是有樓梯的。在我的創作理念里，首先要盡量夯實第一層，也就是歷史、人文和民俗的這一部分。這一層夯實了，通往二樓的樓梯才會安穩。在前三季里出現的歷史、人文和民俗方面的東西，是我這些年存在腦海里的。但寫到現在，基本上都已經用光了。接下來，已經需要進一步研讀相關的東西了，最近買了很多唐代石刻碑志方面的書，我希望能從這些田野之物中發現一些有意思的未被紙質史書記載的東西。至于二樓和三樓之間的樓梯搭建，我本著一個原則，那就是作為探案劇的唐詭系列的本質，其實是唐傳奇。有這樣一個定位，很多東西就迎刃而解了。

在魏風華看來，他在創作時，歷史、人文和民俗的這一部分一定要盡量夯實。

新京報：如果用一句話概括前三部各自的“核心能力”，你會怎么分配？比如：第一季立世界與主角；第二季把“公路單元”跑順；第三季回城、增強政治與歷史維度……
魏風華：第一季是蘇盧兩個人在命運的交叉中通過探案和經歷改變自己社稷觀的故事，第二季寫的是長安之外，第三季寫的是人在長安，因為唐朝只有兩個世界，一個是長安世界，一個是長安之外的世界。

第五季離開長安而踏上蜀道

新京報：第三季回到長安后，權力結構更密、人物動機更復雜。到《唐詭奇譚》兩個單元里，主角團會更“卷入權力”，還是更“貼近民間”？
魏風華：我覺得肯定是前者。因為前幾季，都有一個宮廷之爭作為敘事背景，他們回到權力的中心長安后，更是無法逃離這一點。所以有些案子，即使看似是民間的案子，到最后也會與宮廷有那么一點兒關系，比如《唐詭奇譚》里的“解憂店”單元。這也許是長安故事的宿命。但還好，第五季就離開長安而踏上蜀道了。

《唐詭》第三季結尾已經預示了下一季故事將轉戰“蜀道”。

新京報：你在采訪中談過，會把志怪故事當作單元的“引子、敘事引擎”，篩選標準包括“獨特性”和“能否發動一個好故事”。這種方法在前三季中分別怎樣升級？到《唐詭奇譚》還成立嗎？
魏風華：《唐詭奇譚》里的兩個單元，并沒有以志怪故事作為敘事引擎，因為從唐志怪和唐傳奇中找到特別合適的敘事引擎并不容易，我找了，但沒找到。不過，仔細看的話，仍有一些志怪元素加入其中。故而，對我來說，能夠堅持住這個創作理念本身便是一種勝利，所以升級這種事我從不去想。

《唐詭奇譚》中的志怪元素仍保持該系列一貫的高水準。

新京報：第三季《長安》被不少評論總結為“回到權力中心、朝堂與歷史描繪更重、地圖式展開長安”。這種變化對你來說是創作自由更大，還是約束更強？
魏風華：如果說約束更強，那是在為不盡如人意之處找理由；如果說自由度更大，好像也不是很貼切。我一度認為，第三季里權謀的東西多了點兒，但后來我的師父郭靖宇導演說，在這個系列里，也只有第三季可以寫一些權謀元素了，再往后想寫都沒有那個背景了。我仔細想，確實如此。所以，第三季還是比較特別的，它觸及了一些歷史上有意思的爭論或宏大的議題。

《唐詭》第三季里的朝堂之爭，權謀元素得以放大。

新京報：系列走到第四季后，你最警惕的“套路化”是什么：案件類型重復？反轉模式固定？角色臺詞腔調趨同？還是“奇觀壓過推理”？
魏風華：案件類型和相關元素的重復。

我更關心角色的命運長線

新京報：你一直強調歷史細節與考據是“護城河”。在實操層面，考據如何真正服務懸疑推進，而不是變成“知識秀”？能否舉一個自己特別滿意的“考據反哺劇情”的案例？
魏風華：我想表達的是，唐詭的歷史和人文元素是區別于其他古裝探案劇的護城河。這三年，古裝探案劇很多，但我確實沒看到唐詭這種類型的。其實唐詭的方法論很明確，就是歷史加探案加志怪這個三明治結構。沒有出現同類作品，我也不太清楚為什么。考據反哺劇情的例子，比如第三季里“去天尺五”這個單元中對閥閱元素的運用，是一個比較有代表性的例子。

《唐詭》第三季里“去天尺五”單元中對閥閱元素的運用。

新京報：觀眾對“唐詭”的期待里，有一部分就是“詭譎奇觀”。但懸疑的底盤是邏輯。你會怎樣避免“靠怪相嚇人、靠巧合破案”？
魏風華：奇觀需要更加重視，而巧合需要進一步避免。每個單元的案子都有其自身的命運，只能在當時盡最大的努力做好。

新京報：一個長壽IP到第四季后，最大的難題往往從“寫出好故事”變成“讓每一部都有必要存在”。在你看來，《唐詭》繼續往前走，最該升級的是：世界觀縱深、角色命運的長線、還是類型融合的邊界，或是其他？
魏風華：我很想知道蘇盧和探案小隊他們最后生活在哪里，他們在未來的盛世里人生狀態如何？從這個角度說，我更關心角色的命運長線。

新京報：如果把“大唐”視為一面鏡子，未來《唐詭》還想照見哪些更當代的情緒嗎？
魏風華：人生何為？

新京報記者 劉瑋

編輯 黃嘉齡

校對 趙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