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來的那天,我正在廚房燉湯。
她拎著一只舊行李箱站在門口,頭發有些凌亂,眼睛紅腫。我愣了一下,還是讓開了身子。
"就住三個月,找到工作就搬走。"嫂子說這話的時候沒看我,盯著自己的鞋尖。
我丈夫李明在客廳應了一聲。他哥離婚的事我知道,但沒想到嫂子會住到我們家來。我們的房子不大,兩室一廳,擠三個成年人,氣氛可想而知。
![]()
頭一個月還算平靜。嫂子很安靜,每天早出晚歸找工作,回來就窩在次臥里。我做飯會叫她,她多半說不餓。有幾次我聽見她半夜在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但能聽出來在哭。
我沒去安慰她。不是冷漠,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婚姻這種事,旁觀者永遠看不清全貌。
轉折發生在第二個月。
那天我下班早,進門就聞到菜香。嫂子圍著我的圍裙在廚房忙活,桌上擺了三菜一湯。
"你們平時太清淡了,今天我做點家鄉菜。"她難得笑了笑。
李明那晚多喝了兩杯,說起小時候的事。嫂子接話的時候眼睛亮亮的,仿佛又活過來了一點。我坐在旁邊,忽然覺得這個女人其實挺好的,只是命不好。
之后嫂子開始承擔一些家務。她會在我加班時幫我收衣服,會把李明亂丟的襪子撿起來。我心里有數,她是在用這種方式表達感謝。
但李明的態度變了。
他開始回家越來越晚,周末也往外跑。有天晚上我實在忍不住問他,他煩躁地說:"家里多個人,總覺得不自在。"
我沒接話。我知道他說的不自在是什么意思——男人都喜歡在自己的地盤做主,多個人就像多了雙眼睛。
第三個月,嫂子找到了工作,是個文員,工資不高,但總算有著落了。
她說要請我們吃飯,我推辭,她堅持。那天我們去了附近一家小館子,嫂子點菜的時候我注意到她的手在抖。
"謝謝你們。"她忽然說,"我知道我住著不方便。"
我擺擺手,說應該的。李明沒說話,只是低頭玩手機。
回家的路上,嫂子走在前面,我和李明落在后面。他忽然開口:"她下周就搬走了吧?"
我說嗯,下周。
"那就好。"他松了口氣。
我沒說話,心里有點堵。
嫂子搬走那天是個周六。她收拾東西的時候很利落,仿佛早就準備好了。臨走時,她遞給我一個牛皮紙袋。
"一點心意,別嫌棄。"她說。
我接過來,沉甸甸的。目送她下樓,我才打開袋子。
里面是一沓現金,整整齊齊的,還有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水電費和伙食費,三個月一共八千,這是我算出來的。謝謝你們收留我,也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我拿著紙條愣住了。
李明從身后探頭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變了。他一把搶過紙條,看了又看,然后把錢摔在茶幾上。
"她什么意思?把我們當外人?"他的聲音很沖。
我沒說話,只是盯著那沓錢。
"她是不是覺得我們嫌棄她?是不是覺得我哥離婚都是她的錯?"李明越說越激動,"她這是在羞辱我們!"
我終于開口:"你覺得她在羞辱我們,還是你自己心虛?"
李明噎住了。
我繼續說:"三個月里,你有好好跟她說過話嗎?你有關心過她找工作順不順利嗎?她做飯的時候你連句謝謝都沒說過。她現在給錢,是想保留最后一點尊嚴,你還要剝奪?"
李明的臉漲得通紅,半天憋出一句:"我只是不習慣家里多個人。"
"不習慣,所以就可以冷臉相對?"我笑了笑,"你知道她為什么要算得這么清楚嗎?因為她怕欠我們的,怕被人戳脊梁骨說她占便宜。她一個剛離婚的女人,已經夠難了。"
李明沉默了很久,最后說:"那這錢怎么辦?"
我把錢裝回袋子里:"退給她。你親自去。"
李明沒動。
"去。"我說,"就當給你哥積點德。"
他最終還是去了。晚上回來的時候,手里拎著那個袋子,臉色很沉。
"她不要。"他說,"她說既然算清楚了,就不欠誰的了。"
我接過袋子,忽然覺得這個女人比我想象中硬氣得多。
后來我把錢存起來,想著以后找機會還給她。但我知道,這筆錢大概率是還不出去了。嫂子用這種方式,徹底跟過去做了個了斷。
李明那晚喝了很多酒,醉醺醺地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我沒回答他。有些事,不需要答案。
窗外的夜色很濃,我坐在沙發上,手里捏著那張紙條。上面的字跡工整,透著一股倔強。我忽然想起嫂子剛來時的樣子,紅腫的眼睛,局促的神情,像個無處可去的人。
現在她走了,帶著她的尊嚴和清醒。
而我們,在這個兩室一廳的房子里,繼續過著看似完整的生活。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