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南京博物院《江南春》畫卷流失風波持續發酵,前院長徐湖平被帶走調查的消息刷屏網絡。龐家后人想必未曾料到,家族滿懷赤誠捐獻給博物院的珍貴畫作,竟輾轉流入拍賣行,這份信任與托付的落空,令人唏噓不已。
此情此景,不禁讓人想起收藏大家張伯駒先生。1956年,懷著對國家的赤誠之心,張伯駒從自己三十年苦心蓄藏的書畫名跡中,精選出八件稀世珍品無償捐獻國家——其中包括晉代陸機《平復帖》卷、唐代杜牧《張好好詩》卷、宋代范仲淹《道服贊》卷、蔡襄自書詩冊、黃庭堅草書卷、吳琚雜書詩帖,以及元代趙孟頫章草千字文、俞和楷書。這份捐獻,堪稱將私人收藏的巔峰瑰寶盡數奉獻家國,時任文化部部長沈雁冰為此簽發獎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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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曾想,這份為國獻寶的赤誠,并未換來順遂境遇。捐獻國寶未滿一年,張伯駒便被劃為第一批右派分子,人生驟然墜入低谷。據其女張傳綵回憶,康生曾向張伯駒借走多幅字畫,卻始終未歸還,生性溫厚的張伯駒始終羞于追問。彼時,張伯駒與陳毅元帥因棋結緣,常相邀對弈,情誼深厚,陳毅元帥臨終前,還特意囑托夫人張茜將自己的玉質棋子贈予張伯駒,這份知己之誼,成了亂世中的一抹溫暖亮色。
而命運的轉折,竟源于一次無意的閑談。張伯駒曾不經意間向陳毅提及康生借畫未還之事,陳毅隨后將此事向毛公匯報,毛公又找康生談話。1957年,在康生的刻意關照下,張伯駒被戴上了右派的帽子。
雪上加霜的是,1967年,張伯駒又被打成“現行反革命”,歷經八個月的隔離審查后,被迫從吉林省博物館退職,被送往吉林舒蘭縣插隊。彼時他已年近七旬,既無力勞作,也難以適應田間生活,公社最終拒絕接收這位年邁的老人。走投無路的張伯駒夫婦只得輾轉返回北京,可昔日的住所早已被他人占用,僅剩下一間十平方米的小屋容身。曾經坐擁無數國寶的收藏大家,如今成了無戶口、無糧票的“黑戶”,只能依靠親友的微薄接濟,在困頓中勉強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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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窘迫的境遇,直到1972年1月才出現轉機。彼時陳毅元帥的追悼會召開,毛公臨時決定出席,送別這位井岡山時期的老戰友。在靈堂中,一副落款張伯駒的挽聯吸引了他的目光:“仗劍從云,作干城,忠心不易,軍聲在淮海,遺愛在江南,萬庶盡銜哀,回望大好山河,永離赤縣;揮戈挽日,接尊俎,豪氣猶存,無愧于平生,有功于天下,九原應含笑,佇看重新世界,遍樹紅旗。” 七十二字挽聯,字字鏗鏘,既飽含對故友的哀思,亦彰顯著儒者的風骨與家國情懷。
毛澤東同志低聲吟誦再三,連聲稱贊,隨即向張茜詢問:“張伯駒來了沒有?”張茜含淚告知了張伯駒的艱難處境——因政治身份所限,他連送別故友最后一程的資格都沒有。聽聞此言,毛公當即囑托周公為張伯駒解決生計問題。不久后,張伯駒被聘為中央文史館館員,漂泊困頓多年的生活,終于得以安穩下來。那一年,他74歲。
從捐獻國寶的義士到顛沛流離的落魄老者,再因一副挽聯重獲安穩,張伯駒的人生起落,既見證了文人風骨在亂世中的堅守,也折射出時代洪流中個體命運的浮沉。而這份“以國寶獻國,以風骨立世”的赤誠,在今日回望,更顯珍貴與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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