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太疼了。隔著銀幕都共感到了真真切切的疼——
人被炸的第一反應,竟然是以為別處打起來了。原來過于劇烈的傷害發生時,根本感知不到自己傷得有多重。
第二反應則是耳鳴和腎上腺素飆升,一邊理性告誡朋友“別過來”,一邊亢奮大喊“我腿呢?”。
接下來才是我們熟悉的失血、失溫、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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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場不久,《用武之地》就用一場戲擊穿我的心理防線,接下來很長時間我大氣都不敢出。
驚喜于影片的真實、大膽,也慶幸看得夠早,年度十佳來得及加上一席。毫無疑問,即將于12月31日正式上映的《用武之地》,將是這個跨年檔最重量級的作品。
導演申奧近年作品口碑連爆,已證實了他對現實主義題材的駕馭能力。《孤注一擲》揭露電詐內幕,《南京照相館》直白戳破侵華日軍偽善本性,這次《用武之地》聚焦境外人質自救逃生,題材罕見,視角夠新。
看之前已有預期,但影片的實感還是一次次沖破我的預期。
因為真實,所以震撼
總結《用武之地》的觀感,一定是沉浸式“度日如年”。
這四個字用在這里絕非夸張貶義,而是真情實感,因為,沒有人在觀影過程中能不為一眾角色揪心。
當從未踏足過戰場、甚至沒見證過死亡的普通人突然被卷入戰爭,會經歷哪些驚恐折磨?
第一天,暴徒沖進人群無差別掃射,前一秒還在玩耍的孩子下一刻滿身是血,擁堵、騷亂、硝煙、死亡……一切在眼前血淋淋地上演。

而這僅僅是第一天。
接下來,還會經歷好友離世、家人離散,被抓進人質營作為“肉票”索要高額贖金,身邊人不斷死去,即使逃到沙漠里也難以逃過烈日灼人斷水絕糧……
每當第XX天的數字刷新,那種難以逃出生天的焦灼與絕望就加重一倍。

沒有夸張成分,申奧導演與創作團隊觀看了大量紀錄片、幸存者回憶錄,甚至極端組織自己拍攝的真實影像等,提取了諸多極具沖擊力的細節, 讓觀眾感受最直觀的震撼和普通人在絕境中自救的頑強意志。
舉個例子,片中人質如果被發現是夫妻會更危險,因為,夫妻通常換不來兩份贖金,綁匪會選擇殺掉其中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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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更細節的——人質上廁所必須集體行動,女性也只有一塊布遮擋。幸存者回憶錄《我的人質歲月》中就提過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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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細節甚至有“鋪墊”,讓我回想起來恍然大悟。
主角一行人在逃跑之前給極端分子留下信件,祈求對方不要實施追捕,并做出種種承諾、落款鮮血指印。他們是為了防止逃跑后被抓回去實施砍腳酷刑——在人質營中,逃跑的人質被抓回去當眾剁掉雙腳,作為一種摧毀意志的警告。
這也來源于幸存人質的真實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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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真實還原人質所處的極端環境,劇組進入地表溫度接近50°的撒哈拉沙漠拍攝,當演員赤腳在沙漠里徒步時,“沙子像剛燒開的開水一樣燙”。
爆破、槍戰、空襲等大場面,都是實景實拍,實彈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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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境夠真、夠極端,那種普通人誤入亂世的不知所措與迸發的原始本能才能有實感。
需要強調的是,電影里沒有天降神兵,只有一路摸爬滾打蹚出絕境的普通人,因此他們面對一連串殘酷考驗的反應也太真實了,讓坐在大銀幕前的我代入感拉滿。
比如,有人求救,主角下意識想要施以援手,卻沒發現“誘餌”背后已經有人舉起了槍。
樹枝攔路,司機習慣性下車查看,但想不到短短幾步路之下就埋有地雷。
看到犯罪行為會拿起手機記錄,而當地人路過虐殺場面都目不斜視,因為一旦流露同情,下一個倒下的可能就是自己……
還有令人印象深刻的“子彈集市”。在戰亂地帶,買賣槍支武器如市場買菜般簡單方便,我卻和片中人一樣看得五味雜陳。

《用武之地》帶來的震撼是多重的,它來自于站得夠近——用最前線的親歷者視角,把觀眾拽進現場,見證連新聞鏡頭都難以觸及的境外恐怖組織內部運作實況。
也來自于離得夠遠——和平年代長大的我們視戰爭為遠方,直至與主角一起帶著幾分天真踏入絕境,才一次次被顛覆三觀,驚覺戰爭如此深切地影響和撕裂焦土之上的每個普通人。
看完電影我像在焦土上滾了一遭,強烈的視覺與心靈沖擊帶來一種暈眩感,讓人頭皮發麻,是從未體驗過的后勁兒。
因為普通,所以動人
在觀影的過程中,我漸漸品出“用武之地”這個片名的精妙——既是指人人拿起武器之地,也是指一切理想化“大展拳腳”在戰場都鮮有用武之地。
在戰亂地帶,身份無用,哪怕是與內戰毫無關系的外國人,也分分鐘被戰火燒身;逐利也無用,信奉“槍炮一響,黃金萬兩”的商人,最終面對滿地金塊卻疲于奔命。
在戰爭中,沒有人能夠獨善其身。而當戰火肆意蔓延,普通人置身于生死存亡的極端考驗之中,只能靠自己拼命活下去,往往會綻放超乎想象的生命力。
《用武之地》中的幾位主角,沒有超級英雄,也沒有完美人設。他們和我們一樣普通,越是普通,那種在絕境中掙扎的韌勁就越顯得動人、可信。
比如肖央飾演的馬笑,駐外記者。剛陷入戰火時,他有些舉動看似魯莽,實則既出于職業素養,又再現了普通人被卷入戰亂后,竭力抓住所有渺茫生機的質樸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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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文佳(齊溪 飾)是志愿醫生,面對極端分子時她的恐懼和對抗都讓我無比共情,無比信服。
華僑商人周偉杰(任達華 飾),曾自認無根漂泊、一心向“錢”,但與馬笑等同胞一起逃生的經歷,卻喚醒他骨子里的情義和對“家”的渴望。
苗峰(鄭愷 飾),駐外工程師。知道戰地步步危險,但他更知道,他一個人的搶修工作保障的是千萬人的交流。
仔細琢磨,會發現導演在主角職業設計上的巧思,他們代表的其實是文明世界三要素:新聞真相、健康、通訊。
用申奧的話說,“他們代表了文明社會與極端分子野蠻暴力的生活方式的一種沖撞。”
由此,就更能理解為什么最先受傷的是苗工,因為戰爭中最先被破壞的往往是通訊,苗工正是在去搶修基站的路上被炸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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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來,他們也代表著普通人的智慧、責任感與在絕境中相互照亮的人性微光。
片中有很多細節,讓我想拍大腿感嘆,人怎么可以機智到這種程度!
基站可以做地標、云相冊可以傳信號,馬笑遇到充電口不一致,能想到之前刷的短視頻,急中生智來一出手搓充電寶。
當地人慣會解決蛇蟲鼠蟻困擾,最簡單就是睡樹上。潘文佳也是和當地人學會了在沙漠中觀星辨認方向。

更打動我的是普通人最樸素的善意——
苗峰來外派的年頭久,休息時總琢磨怎么改善當地種植技術,一句“中國人看不慣這么好的土地就這么荒著”,看得人會心一笑。
當戰局僵持,糧食緊缺,馬笑學著苗峰的種植術,教會當地人種出西紅柿;村民也投桃報李,教給馬笑他們認地雷的“土方法”。
看不同環境下成長的普通人互換生存技能,一起播撒期盼世界和平的種子,那種感動從內心深處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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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武之地》里沒有從天而降的救世英雄,最具力量的,恰恰是絕境之中普通人的智慧和韌勁,以及彼此攙扶著走上求生路的善良,還有不同膚色卻同樣柔軟的底色。
于貧瘠土壤中傲然掙出的不凡枝椏,才是角色讓我們共情并沉浸的根本。
因為共情,所以祈愿和平
6年,4部院線長片,申奧的天賦與進步肉眼可見。
我琢磨過申奧作品的動人之處:真實打底,用類型包裹現實議題,普通人視角貫穿始終。
申奧總能精準抓住喚起我共情的點:《孤注一擲》那誘人入局的僥幸心理、搖擺在生死邊緣的人性抉擇;《南京照相館》里帶著哭腔的“萬一我們贏了呢?”和擲地有聲的“我們不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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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武之地》最戳痛我的,是用炮彈充當假肢的小女孩,她的身上折射出戰爭的兩層心痛:
一是無辜平民在戰爭中受害,又不得不學會與戰爭共處。二是彈殼現在和她的腿一樣大,“但她很快就會長大”,她還那么小,身體還沒定型就已經遭遇如此悲劇性的命運。
最難過的是,這個角色也有真實原型,受傷的孩子甚至年紀更小,申奧正是看了她的照片才產生劇本創意。
電影的最后,馬笑放棄領獎,站在鏡頭前的是換上新假肢的女孩,她直視全世界,說出那句貫穿全片的靈魂——
“戰爭到最后誰會贏?是蒼蠅。”
沒人想像蒼蠅一樣活著,她站在這里,就是對好戰者最尖銳的質問。

戰爭的傷害不僅猛烈,還會永久遺留,漫長的拉鋸把無數人生反復撕扯出無法愈合的疤痕。
能讓世界看見的小女孩已經算得上幸運,更多悲劇連知曉者都寥寥。
比如給我重重一擊的拉蒂夫父子。
8歲就失蹤的孩子與尋子半生的父親,在即將相認的一刻生死相隔,老天好像在跟他們開最荒謬的玩笑。
馬笑那怔住的淚光也刺痛了我。看著無知無痛的父親,他咽下令人心碎的答案,甚至答應依然懷抱希望的母親,會幫她派發尋人啟事……
回憶那一幕,仍難以用語言表達我內心的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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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結尾的微妙轉折,最心痛的雷由最意想不到的人埋下——這種近乎諷刺的意外被定義為“歷史遺留問題”,馬笑也只能啞口無言。
當地人討厭紅色,因為是血的顏色,但明明紅色在和平國家象征吉祥和愛。
那些孩子的日常是玩槍戰游戲,甚至當誘餌騙人受死,因為在更小的年紀,他們就耳濡目染,逐漸活成了蒼蠅的模樣。
在戰爭長期的異化下,人們失去的不光是健全的身體,更是健康的精神。
跨越幾代人的內戰,雙方都早已沾滿鮮血,槍響之后哪有贏家?唯一能確定的是,在戰爭里受害的永遠是你我這樣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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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奧用留白寫透殘酷,但他依然選擇悲憫,選擇相信生命是一束光。
很喜歡電影的落點——馬笑和佳佳回到國內,帶著剛出生的孩子,“她沒有出生在一個和平的國家,但可以成長在一個和平的國家。”
這句話不僅僅是對新生兒的欣慰,更是對依然飽受戰亂之苦人民的祝福,不要放棄希望,此刻深陷戰爭的人們也可以追求未來的和平。
鏡頭一轉,全片最后一場戲回扣了開篇第一場戲——
相似的身影,相似的足球場,猝然的血色變成和煦的陽光。
伴著片尾曲《Amani》響起,我忍不住長舒一口氣,像結束一次深潛,再一次觸碰到陽光的美好。這美好是如此平凡,平凡得令我想落淚……
去看《用武之地》吧,它的沖擊力與感染力都超出預期。
尤其是結尾這一筆暖色,將生命的珍貴映照得格外清晰。
在不確定的世界里,我們愈發肯定,每一個普通人的心愿都應該是——
世界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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