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專訪·文化藝術獎終身成就獎｜呂瑞英：越劇流派創新的佼佼者

“感謝這份沉甸甸的榮譽，它屬于每一個熱愛越劇、守護越劇的人。80余載，以越劇為舟，以舞臺為岸。我感恩上海這片藝術沃土的哺育，感恩袁雪芬老師及各位前輩的引領之光，感恩一代代觀眾的溫暖相伴，感恩各界對越劇事業的鼎力支持。是你們，讓我從一名學徒，成長為越劇藝術的傳承者、探索者。歲月不言，戲魂永存。我將懷赤誠之心，盡余生之力，為越劇的薪火相傳奔走不息。”得知獲得第八屆上海文化藝術獎“終身成就獎”，著名越劇表演藝術家呂瑞英激動地說。

作為“越劇十姐妹”的后繼者，呂瑞英是新創流派的佼佼者，為劇種貢獻了明麗清新、富有青春活力的“呂派”，拓展了越劇的總體風格與表現手段。

為越劇注入陽光氣息

呂瑞英的藝術生涯起步于艱苦的舊戲班時期。1932年出生于上海的她，1940年便拜越劇男班老生蓋月棠為師，進入四友社習藝，工花旦。在兩年半的科班學習中，她打下了扎實的基本功，隨后便隨師叔搭班，在上海及杭嘉湖一帶輾轉演出，積累了豐富的舞臺經驗。1947年，她進入竺水招領銜的云華越劇團，1949年加入范瑞娟、傅全香的東山越藝社，在與前輩藝術家的合作中，藝術視野不斷開闊。

新中國的成立為呂瑞英的藝術發展帶來了新的契機。1951年夏，她進入華東越劇實驗劇團，后于1955年轉入上海越劇院。呂瑞英一直視袁雪芬為學習目標，她曾在自傳中表示，“向她（袁雪芬）學習，最難的是揣摩她為什么這樣演。惟妙惟肖地學幾句唱腔，既不是她也不是我所要追求的，‘人物出發’才是前輩們傳承給我最受用的法則。它是唯一衡量藝術水平的標準，鼓勵我從以假亂真走向了自由自在。”20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是呂瑞英藝術創作的黃金時期，她接連參演近20部新創排劇目，塑造了一系列性格迥異的藝術形象。

“這一年，1954年，可以視為一條起步線，我遇到了兩個相伴一生的好角色：《西廂記》中的紅娘和《打金枝》中的君蕊公主。”呂瑞英這樣提到自己的兩部代表作。因為生動鮮活的表演，呂瑞英在越劇《西廂記》中塑造的紅娘形象有著“活紅娘”的美譽，“排演《西廂記》是一個縮影，能清晰地看到劇院和前輩引領著我走上塑造人物之路，我很幸運，這年我才二十出頭。”正是因為《西廂記》的演出經歷，曾經只會“做戲”“唱戲”的呂瑞英對“演人物”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她細細琢磨紅娘與崔夫人、張生之間不同的人物關系，精準演繹角色之間的張力與分寸感。

“在她本身最合適的一類戲路，像《打金枝》，她所具有的那種甜美和優越性是別人不具備的。”在《她體現著越劇的美》一文中，袁雪芬這樣稱贊呂瑞英的表演。在《打金枝》中，呂瑞英完成了更大的突破——將與自身性格迥異的驕蠻公主演得嬌憨可愛。為塑造君蕊，她從蘇聯電影中汲取靈感，設計了側仰亮相、輕提羅裙的出場方式，微抬下巴的神態精準拿捏皇家貴氣。“頭戴珠冠壓鬢齊”的唱段，她以甜美昂揚的唱腔鋪陳華貴，又在“君拜臣無此理”中注入少女的執拗。“哭宮”一場，她借鑒孩童哭鬧時“指縫偷窺”的生活細節，配合水袖翻甩與唱腔起伏，將公主的委屈與任性表現得入木三分。這種“專曲專用”的創作理念，讓呂派唱腔擺脫了越劇傳統的哀怨基調，賦予角色前所未有的陽光氣息。

男女合演的推動者和踐行者

除了舞臺創作，呂瑞英更是越劇男女合演改革的堅定踐行者與關鍵推動者。從廣東回到上海后，呂瑞英帶頭主演了《十一郎》《桃李梅》《傲蕾·一蘭》等多部標志性的男女合演劇目。全新的表演形式也督促著她尋找新的唱腔。由于男女聲天然的五度差別，男女對唱時要么用異調同腔，要么用同調異腔，當中必定要依賴一個過門。為了讓唱段之間銜接流暢，呂瑞英提出了E調唱腔——即男女聲各讓一步，女聲從G調降低兩度，旋律相應地往上走；男聲從D調提高一度，旋律相應地往下走。這種從未嘗試過的調性雖然難度高，但解決了“過門轉調”的問題，為觀眾喜愛的同時，也成為不少后輩演員經常使用的調式。在《十一郎》中與她合作的著名越劇男小生史濟華這樣形容呂瑞英，“她是革新派，繼承傳統和大膽創新是‘呂派’成功的秘訣，我們越劇的歷史其實就是一部改革創新史。”

1985年-1989年間，呂瑞英擔任上海越劇院院長，繼續大力推動男女合演，上海越劇呈現了“女子越劇”和“男女合演”花開兩朵的格局。由于男女合演需要比女子越劇更龐大的氣場，光樂隊就配置了20余人。與此同時，她引入著名學者、導演與青年創作力量為男女合演保駕護航。在1986年舉行的首屆中國莎士比亞戲劇節上，男女合演越劇《第十二夜》一炮打響，并前往北京演出。“《第十二夜》的成功預示了男女合演的路可以走得很寬，以男女合演為藝術生產主力的劇院有理由期待它帶來更綿長、厚實的回報。”呂瑞英曾這樣談到。

如今，呂瑞英雖已淡出舞臺，但她創立的呂派藝術和經典角色依然鮮活，代代相傳。她動情地說：“我在過去、現在和將來都愿意為越劇藝術的傳承和發展盡一份綿薄之力。祝愿未來有更多更好的文藝作品呈現出來，讓我們的文藝舞臺永遠百花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