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知道王羲之的字寫得好,但到底怎么寫出來的?如今,除了書法老師,AI也知道答案。
在四川大學《文學元宇宙》的課堂上,王羲之的筆觸正被AI拆解:起筆0.3秒的微妙停頓、收筆21.5度的筆鋒回轉、不同歷史時期的臨摹風格模擬……屏幕上,書法第一次被如此精確地量化呈現。
臺下,文理科學生共同發出驚嘆,“原來書法還能這樣解讀。” 在這里,文科的感性與理科的理性,因AI獲得了對話的新語言。而這,正是當前高校“學科融合”浪潮中一個生動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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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學科跨界場景,在電子科技大學與四川美術學院的聯合培養項目中也在上演。
六年前,兩校合作籌備首屆“科技+藝術”聯展。布展時,幾條從藝術裝置背后蜿蜒而出的電線,引發了兩個專業有趣的思維碰撞。
“這些線怎么都是彎的?為什么不拉直?”川美合作者的提問,讓習慣“通電就行”的電子科大團隊愣了一下。
電子科大教授、策展人之一的彭岷表示,萬萬沒想到平日實驗室里的常態,在這里成了“問題”。
“展品的任何細節都是無聲表達。在藝術的語境下,每一根線,哪怕是微小的弧度或傾斜,都有它的創作意圖。”川美團隊解釋道。
最終,那些在理科工程師眼中“功能正常就行”的線纜,被捋得橫平豎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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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之境:科技+藝術”第五屆電子科技大學·四川美術學院教學科研共創作品聯展
一邊是擅長代碼、算法與硬件實現的工科生,一邊是熟稔觀念、視覺與空間表達的藝術生。這場關于“功能”與“表達”的對話,逐步成為兩校合作培養的常態。其目標早已超越辦展本身,而是在嘗試“破除”理工與藝術的學科壁壘,培養懂技術、會創作、有審美力的復合型人才。
彭岷將這套聯合教學方法比喻為一個“壓力鍋”或“挖好的坑”:“你不把他扔到坑里去,他是不學的。”在這個坑里,教育者不再預設路徑,而是創造充滿不確定性的環境,放手讓學生們自己去摸索、試錯。
從傳統雙學位到跨校聯合培養,再到層出不窮的“花式跨界課程”,一場以“學科融合”為核心的課堂變革,正出現在越來越多的高校里,重塑著人才培養模式的形態與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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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要做學科融合?
“傳統學科就像在已有的高山上繼續壘石頭,越往上越難。而交叉學科更像是一片‘洼地’,從零開始堆一座新的山峰,反而容易些。”電子科技大學鄒權教授打了一個比喻,形象地說出了學科融合的根本動因。
在他看來,許多傳統學科已經進入瓶頸期——純數學研究需挑戰百年未決的難題,純工科創新也常常受限于單一技術路徑。而交叉學科因“跨界融合”,自然地打開了新的研究空間。
而政策層面的“推波助瀾”,也讓這股融合熱潮有了更堅實的支撐。
從國家“十四五”教育規劃明確提出“推動學科交叉融合”,到2025年初教育部部署推動開設1000個微專業,都釋放出鼓勵高校打破學科壁壘、培養復合型人才的清晰信號。
“需要注意的是,一切交叉的核心應該是‘需求驅動’,而非為交叉而交叉。”鄒權教授強調。比如在數字經濟中,“網絡安全”需“法學”界定責任,“密碼技術”需“數學”提供加密邏輯,“AI開發”需“藝術”優化用戶體驗——正是社會與產業的真實需求,倒逼知識體系打破壁壘,追求“1+1>2”的融合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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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場學科融合的實踐中,各高校依據自身特色,探索出了多元化的路徑。
其中,“微專業”如同一把“精準手術刀”,以其“短平快、高聚焦”的特點迅速崛起。它并非傳統意義上的完整專業,而是高校圍繞某個前沿或交叉領域,精心設計的一組核心課程群,憑借“小學分、高聚焦、跨學科”的優勢,能夠為學生“加裝”一塊精準的知識拼圖。
例如四川大學已立項的35個微專業中,22個已開課,“醫學人工智能”“智能機器人技術與應用”等“AI+”方向的微專業報名火爆,一課難求。
“開設微專業,是為了促進學生跨學科知識和實踐能力的融合,提高他們的從業競爭力和對未來社會的適應力,滿足學生個性化學習需求。在教學設計上,我們會大量采用項目式、案例式教學,讓學生在‘做中學、學中做’中提升創新能力。”川大學教務處相關負責人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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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大學“醫學人工智能”微專業
如果說,微專業是學科融合的“輕騎兵”,那更深度、更系統的融合,則體現在“雙學位”、“聯合學士學位”等培養等模式上。
理工交叉是目前最成熟的方向,直接瞄準產業剛需。例如成都信息工程大學的“密碼科學與技術”專業,直接把課堂變成了實戰演練場。學生在密碼工程實訓平臺與網絡攻防靶場中,模擬銀行加密系統、設計區塊鏈隱私保護方案。“學完就能上手干活。”該校人工智能學院院長張仕斌說。
文理/藝工交叉則更具突破性,試圖打破根深蒂固的“次元壁”。川大“法學+網絡安全”雙學位項目的學生,既要精通《刑法》《民法》,也需掌握《數據加密技術》。其首屆畢業生被騰訊、阿里等大廠“提前打包招聘”,成為就業市場上的稀缺資源。
而電子科大與川美在多年聯合教學基礎上,于今年合作創立了全國首個“電子信息工程+實驗藝術”聯合學士學位項目,繼續推進科技教育和人文教育的深度協同,讓學生既成為“懂藝術的工程師”,也成為“懂技術的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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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潮之下,深層次挑戰隨之浮現。
“一個明顯的現狀是,目前我國交叉學科的‘教育’,落后于‘研究’。”鄒權教授直言。當前不少項目,仍容易陷入“主學位+輔學位”或“課程拼盤”的陷阱,未能實現真正的“思維融合”。學生往往還是以主修學科為主,輔修知識難以深度內化。
癥結關鍵之一在于“師資協同”。一位高校“AI+教育”專業負責人曾透露,計算機老師講算法,學生聽不懂教育場景;教育學老師講教學,學生又不會用AI工具。雙方缺乏“共同語言”,難以形成教學合力。
鄒權教授認為,理想的模式應是“雙師指導+雙思維滲透”。“比如信息學科偏實踐,生物、數學偏理論,兩個學科的老師應該一起帶學生,讓學生既會用編程解決問題,也懂理論背后的邏輯。”
對此,高校的態度是積極而謹慎的。“科研允許試錯,但人才培養是‘百年大計’,不能拿學生做實驗。”一位高校教務負責人表示。
目前,許多高校采取“小步快跑、試點先行”的策略,無論是微專業還是交叉學科學位,都先開設小規模試點班,用2-3年時間打磨課程、測試師資協同效果,待模式成熟后逐步擴大規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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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挑戰不小,但學科融合展現出的就業底氣和未來潛力,讓這場變革充滿了吸引力。
“交叉學科畢業生不是簡單地‘更有競爭力’,而是‘有獨特競爭力’。”鄒權教授談到。以新興專業“密碼科學與技術”領域為例,據《AI時代網絡安全產業人才發展報告(2025)》顯示,全球網絡安全人才缺口高達480萬,我國未來五年密碼人才缺口將達百萬。
但鄒權教授同時提醒,高薪資和強競爭力并非來自“交叉學科”的標簽,而是源于真正的“交叉能力”。如果學生只是混了兩個學位或一張微專業證書,沒有形成真正的融合思維,在就業市場上一樣沒有優勢。
展望未來,學科融合正從“單點探索”走向“體系化發展”,全國多所高校也都紛紛入場布局。回望這場靜默的革命,其核心早已超越課程表的簡單疊加。四川大學副校長游勁松強調,在當今大科學時代,“知識積累并不是最重要的,我們希望學生掌握的是如何自主性學習,如何整合性思考,如何創新性實踐。”
這恰如電影《哪吒2》中,龍族為敖丙鑄就的“萬鱗甲”——廣博的通識教育是堅韌底色,扎實的專業能力是支撐龍骨,而一次次跨學科實踐與微專業修煉,則如片片堅硬龍鱗,層層疊疊,最終鑄就成一幅能抵御時代風浪、護佑學子前行的知識鎧甲。
當高校紛紛拆掉學科圍墻,“微專業”成為每個人可定制的知識拼圖,年輕一代越來越懂得融會貫通,我們所能期待的,不僅是一批能解決復雜問題的復合型人才,更是一個因知識融合,而更具韌性、創新與想象力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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