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阿哲,一個“吃苦”精神的虔誠信徒,用幾乎卑微的姿態在單位里艱難生存。他總將“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掛在嘴邊,加班最多、承擔最繁瑣的任務,卻極少發聲,仿佛生來就該承受一切。他彎腰駝背對著電腦屏幕,眼神里那份認命般的疲憊,仿佛被無形的重擔壓得抬不起頭。
我們文化血液里流淌著對“苦”的深切崇拜。從“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古老訓誡,到祖輩們“沒有苦哪有甜”的樸素箴言,苦難仿佛被鍍上了一層神圣的光暈,成了通向成功的唯一窄門。我們是否從未質疑過:那些被我們囫圇吞下的苦,有多少是真正值得吞咽的養分,又有多少是早已腐壞的沉重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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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初秋,我搬家時經歷了一場“小災難”。一個紙箱底部毫無征兆地裂開,里面幾本珍藏的書和一張地毯瞬間被雨水浸透。我站在那里,雨水順著頭發滴落,狼狽不堪。腦海里閃過兩個念頭:第一個念頭是“怎么這么倒霉,新地毯完蛋了,書也毀了,這真是糟糕透頂的一天!”;第二個念頭卻是“幸好發現及時,再晚點箱子里的重要文件也要遭殃,趕緊處理還有救!”——同一個水坑,有人看見的是泥濘,有人卻看見了倒映的天空。
那日我選擇了后者。我迅速沖上樓搶救其他箱子,把濕透的書攤開在尚能避雨的角落,用地毯吸水能力強的反面盡力挽救。忙亂中心情居然漸漸平靜,甚至有些慶幸:重要的文件確實完好無損,雨水沖刷后的小區反而顯得格外清新。苦與不苦,常在一念之間,關鍵是我們愿意將意識的光聚焦在哪個“事實”之上。
心理學上有個著名的“選擇性注意”實驗。研究人員讓受試者觀看一段人群傳遞籃球的視頻,要求計數傳球次數。結果,超過一半的人完全沒注意到視頻中間大搖大擺走過的、穿著醒目猩猩服裝的人。我們的注意力資源是有限的,聚焦于“不幸”,便會自動屏蔽那些同樣真實存在的“幸運”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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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吃苦”成為無需審視的絕對真理,它便化作了最隱蔽的精神枷鎖。
我見過太多人,在有毒的職場環境中默默忍耐,美其名曰“鍛煉”;在消耗身心的關系里苦苦支撐,稱之為“責任”;甚至將無意義的自我苛責與過度付出,包裝成“美德”。這種對“苦”的盲目接納與自我感動,恰恰是最大的生命浪費。
一位長輩曾語重心長:“我們當年餓著肚子干活是常事,你們這點壓力算什么?”這話背后,藏著整整幾代人未被處理的創傷。他們吞咽了太多時代的粗糲沙石,消化不了,便不自覺地將其合理化、崇高化,甚至渴望傳遞給下一代,仿佛這成了生存唯一熟悉的方式。未經療愈的傷,終會化作扭曲的信念,沉重地壓向后來者的肩頭。
真正的樂觀,并非對苦難視而不見的天真,而是穿越荊棘后依然選擇凝視玫瑰的清醒勇氣。
我認識一位前輩,中年遭遇公司架構重組,職位不保。最初幾天,他沉默得讓人心憂。然而僅僅一周后,他拿出一個清晰無比的轉型計劃,聚焦于自己長期積累卻未被充分重視的行業分析能力,開始撰寫深度報告,在專業平臺發聲。他沒有沉溺于“被拋棄”的憤怒,而是迅速“刪除”了無效的抱怨,將全部心力精準投注于自身價值的再發現與再鍛造。
幾年過去,他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成了幾家頭部企業爭相邀請的獨立顧問。命運奪走他一個看似安穩的位置,他卻借此打開了一扇能看見更廣闊風景的窗。
哈佛大學一項持續多年的追蹤研究顯示,那些在逆境中能主動進行“認知重評”、善于發現積極面的人,其長期的身體健康水平和主觀幸福感顯著高于沉溺于負面思維的人。大腦神經具有可塑性,持續的樂觀思維訓練,真的能重塑我們體驗世界的方式。
生活這片土地,從不承諾只開玫瑰。但耕耘者有權選擇將雜草連根拔除,騰出空間,精心澆灌屬于自己的花。
我的書桌顯眼位置擺著一枚小小的冰箱貼,上面是一個醒目的“刪除鍵”符號。它提醒著我:面對生活的龐雜信息流,我們握有主動篩選的權力。那些反復咀嚼卻只帶來耗竭的“苦”,那些沉溺其中卻毫無建設性的“難”,那些打著“為你好”旗號卻持續貶低你價值的“聲音”——識別它們,然后,果斷按下你心靈的刪除鍵。
懂得及時刪除生命中的雜音與毒素,不是逃避,而是對自己精神家園最深沉的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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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本華曾說:“生命是一團欲望,欲望不能滿足便痛苦,滿足便無聊。”我們無法選擇所有落在生命中的境遇,卻永遠可以選擇回應它的方式。是任由痛苦的藤蔓在心上瘋長纏繞,還是揮動覺察之刃,斬斷那些吸食能量的根須?
若你此刻正背負著某種“理所當然”的沉重,請停下來,問自己:這苦,真是非吃不可?還是僅僅因為習慣了它的重量?
尼采早已揭示:“一個人知道自己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種生活。”但今天,我們或許更應懂得:一個人知道自己值得怎樣的生活,便能學會刪除任何一種無意義的忍受。
你上一次果斷刪除生命中那些“不必再吃”的苦,是什么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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