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詩人故事:一代賢相張九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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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槎自有適,非欲破長風。
——《與王六履震廣州津亭曉望》
01
與大多數盛唐名家一樣,張九齡也有一個驚才絕艷的童年。
據說他九歲就能寫文章,13歲就敢給廣州刺史王方慶寫信推薦自己,得到王刺史“此子必能致遠”的褒獎。關于張九齡入仕的年份素有爭議,徐浩為張九齡撰寫的神道碑稱其:
弱冠鄉試進士,考功郎沈佺期尤所激揚,一舉高第,時有下等謗議上聞,中書令李公當代詞宗,詔令重試,再拔其萃,擢秘書省校書郎。
上文的徐浩是張九齡同時代人,比他年小25歲,但兩人同為張說掖進,應該對張九齡比較熟悉,所以其碑銘的準確性非常高。從內容來看,張九齡應該是弱冠之年鄉試及第,赴京考進士試時,又得到了當時的考功郎沈佺期的青睞。不料當年這一屆科考的公正性受到了非議,朝廷下令重試,由時任中書令的李嶠擔任主考官。
結果張九齡“真金不怕火煉”,依然拔得頭籌。
02
從沈佺期任考功郎、李嶠任中書令的時間點來看,張九齡中舉年限大概在703-704年左右。但另據張說貶黜嶺南得閱張九齡文章而厚遇之的情況來看,703-704年張九齡應該還在廣州。又結合張九齡丁父憂的情況,我們可以基本推斷出他的初仕過程:
圣歷元年(698年)左右,二十歲的張九齡舉鄉試;
長安二年(702年)前后赴京舉進士第,一舉中第,不幸遭遇質疑風波,朝廷為了表示公正下令二試,二試又中。但是唐朝的進士只是一個“資格憑證”,就相當于我們現代的大學文憑,真正要步入公務員職場還需要通過吏部的銓選試。張九齡還來不及參加吏部銓選就收到了父喪的噩耗,只能匆忙趕回老家奔喪,而后丁憂三年。
丁憂期間他與張說相識,深受對方賞識,為自己日后的騰達埋下了一段伏筆。
三年丁憂期滿之后張九齡再次赴京參加吏部銓選試,授秘書省校書郎,這才開始了他的大唐公務員生涯。
03
在張九齡任校書郎期間,張說恰逢母喪,丁憂在家待時而飛。日子不咸不淡,張九齡不知不覺就做了三年的校書郎,眼見看不到調遷的希望,便萌生了歸鄉的念頭。
也是時運相濟,景云元年李旦一脈成功誅滅韋后一黨,睿宗繼位。張說作為睿宗一黨,丁憂期滿以后就出任中書侍郎,繼而為太子侍讀,職位以火箭速度提升。
張九齡作為其欣賞的后輩,自然也跟著魚躍龍門。太子李隆基當時為圖謀天下而大肆招攬人才,便舉天下文藻之士,親自策問。張九齡應試道侔伊呂科,對策優等,升為右拾遺,李隆基坐上龍椅后,改任他為左拾遺。
之后張說受姚崇排擠,出任相州刺史,張九齡作為張說的親信,雖然沒有受到職務上的牽連,想必在京中的日子也并不好過。
開元四年(716年)秋,張九齡又以“封章直言,不協時宰”,招致了姚崇不滿。骨子里的恬淡性格讓他再度萌生退意,是年秋天,他以秩滿為辭,去官歸養,回到了故鄉。
04
退居故鄉的張九齡并沒有閑著,反而做了一件功利千秋的大事。
江西和廣東之間有一道天然的屏障——大庾嶺山脈,為南嶺中的“五嶺”之一,介于江西贛州市和廣東韶關市之間,山體大致呈北東一南西走向。自秦漢以來大庾嶺便是出入嶺南的交通要塞,張九齡的前輩宋之問景云年間被貶欽州,途徑大庾嶺時曾寫下他的名篇《度大庾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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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憾的是由于大庾嶺山路險峻,難以行走,到后來逐漸被廢棄,極大地阻礙了中原到嶺南的交通。張九齡在其《開鑿大庾嶺路序》中就有詳細記載“初嶺東廢路,人苦峻極。行徑夤緣,數里重林之表;飛梁嶫嵥,千丈層崖之半。顛躋用惕,漸絕其袁故以載則曾不容軌,以運則負之以背”。不光山路險峻行路艱難,更因為懸崖峭壁無法容納車輛通過,人們日常運貨都只能借助人力背負。
回鄉后張九齡立即向朝廷申報開鑿大庾嶺項目。
開元年間,唐王朝經過近百年的勵精圖治,呈現出一派社會安定、經濟繁榮的盛世風貌。此時的廣州雖仍屬未完全開化之地,但它以沿海之利,借助海外貿易發展的東風,早已成為中外海上交通門戶的大商港。在這種情況下,重開梅關古道,改善南北交通便非常迫切。
想必張九齡在請示狀里面也將這本貿易帳算的一清二楚,“海外諸國,日以通商,齒革羽毛之殷,魚鹽蜃蛤之利,上足以備府庫之用,下足以贍江淮之求”(《開鑿大庾嶺路序》)。
朝廷的批示也來得很及時,接到批文后他馬不停蹄地開啟了大基建之路。張九齡任開路主管,并且親自到現場踏勘,緣磴道,披灌叢,不辭勞苦,指揮施工。
05
歷時兩年,新路修筑完成,因為漫山遍野的野梅樹,遂將道路命名為梅嶺。梅嶺古道全長幾十公里,路寬近17米,路兩旁遍植松樹,成了連接南北交通要道,被后人譽為“古代的京廣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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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時期大量移民南下,大庾嶺路成為當時最快捷便當的通衢大道。宋靖國元年(1101年)正月,64歲的蘇東坡自永州赦歸,再一次踏上了大庾嶺。他這一生起起落落屢登梅嶺,垂暮之年重訪故道,感慨萬千,寫下了“去年今日關山路,細雨梅花正斷魂”的悲涼之句,同年8月,蘇東坡病逝于常州。
蘇大學士仿佛已經感知時日無多,一路上賦詩多首,跟弟弟和好友以詩為別:“應笑來時無一物,手攜拄杖卻空回” (《北歸度嶺寄子由》);還有”從此西風庾梅謝,卻迎誰與馬毿毿 ”(《過嶺寄子由二首 其一 》)。
他還偶遇一賣茶老翁,兩人相談甚歡,蘇大學士興起贈詩一首“鶴骨霜髯心已灰,青松合抱手親栽。問翁大庾嶺頭住,曾見南遷幾個回?”(《贈嶺上老人》)。兩鬢蒼蒼的蘇大學士就這樣拄著拐杖走向生命的終途,幸好有大庾嶺漫山遍野的寒梅,一路為他送行。
06
在家鄉賦閑的這幾年,張九齡深藏功與名,一邊總領修路,一邊與縣里文士結交唱酬,日子過得很是悠閑自在。開元五年(717年)夏秋之間,他與王履震相約到廣州游玩,在津亭等待行舟之時,有感而發寫下《與王六履震廣州津亭曉望》一詩,在詩中,他恬淡自適的心境一覽無遺。
《與王六履震廣州津亭曉望》
明發臨前渚,寒來凈遠空。
水紋天上碧,日氣海邊紅。
景物紛為異,人情賴此同。
乘槎自有適,非欲破長風。
夏末初秋的天空澄澈高遠,水面倒映著蔚藍,即將浮出海面的圓日將天邊染成緋紅。絢爛的秋色像極了此時的心情,他說蕩起小漿只為了愉悅心情,而非乘風破浪濟滄海。
靜水流深,日腳的閑適并不代表內心的安寧。
在開元四年到開元六年不過兩年的時間里,張九齡寫下了近30首詩歌,他以一個守拙文人的視角,對自己十年為宦的生涯作了回顧和反思。他一方面享受幽居鄉里的閑適,一方面又背負著遠志不伸的惆悵。素不知,這般糾結和矛盾的情緒伴隨了曲江公一生。
張九齡從來都不是一個野心家,正如他自己所言,就像一只自由翱翔的海燕,無意之間飛入廟堂。但他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實干家,從他坐上拾遺這個位置起,便將“家國天下”背負在肩上,至死都不曾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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