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李娟同名散文改編的“賽博吸氧”劇《我的阿勒泰》讓無數(shù)打工人上頭,大呼治愈。
誰能不愛阿勒泰呢?
那廣袤無垠的草原和皚皚雪山,從白樺林深處騎馬出現(xiàn)的俊美少年巴太,美景和愛情(男色)都令人心醉。
不過,真正讓人治愈的還不是這些,而是阿勒泰最狂野的女人,張鳳俠。
她看似瘋癲不著調(diào),卻灑脫不羈,有著最彪悍的生活態(tài)度。
她是不靠譜的媽,卻營造出最松弛的母女關系,成就了最好的作家。
1
馬伊俐出演張鳳俠,絕對是她和導演滕叢叢的“雙向奔赴”。
以往嬌嗲時髦的上海女人變成灰頭土臉皮膚黝黑的糙漢子,馬伊俐的形象變得夠徹底,但那份精明和自洽倒是一以貫之留存下來。
在一群哈薩克人中求生存,精通他們的語言是基本的生存需要。
但張鳳俠不需要,她會自創(chuàng)第三種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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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小賣部里,“相思鳥”牌香煙變成了“小鳥”牌;瓶子是手雷形狀的白酒變成了“砰砰”,簡單易懂好操作,買家賣家皆大歡喜。
不得不說,張鳳俠女士有兩把刷子。
她能和哈薩克女人打成一片,還熱心教她們漢語,不過教的都不是什么好詞:
比如“哎喲我去”“他媽的”“去他的”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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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一群異族女人滿臉認真跟她學臟話,而她不停地往嘴里送瓜子,這幕場景令人捧腹:這個女人,有點意思。
發(fā)現(xiàn)家里電視壞了,但患阿爾茨海默癥的奶奶執(zhí)意要看,她二話不說拿石頭砌成一個方框立在那,幾只雞閑庭信步邁過去,張鳳俠對婆婆說:看,這是農(nóng)業(yè)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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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里,感覺這女人真不簡單:她能把草原上顛沛流離的日子過成詩。
然而下一秒,你又會覺得她沒心沒肺不靠譜。
她告訴女兒打算去夏牧場,女兒李文秀埋怨她總是頻繁搬家,搞得自己一點安全感都沒有,還指責她這是逃避父親去世留下的心理陰影,她張口回懟:
逃你媽!不想跟我過就滾回城里去,什么安全感還得我管?
語言雖然粗俗了點,但話糙理不糙,一時竟讓女兒無法反駁。
睡到半夜床塌了,女兒文秀驚叫連連,打算搖醒她,張鳳俠眼都不睜地兀自蒙頭大睡,只是嘟噥一句:怕什么,又不是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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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在她這里有了答案,這姐是個干大事的人。
2
在大草原上生活,張鳳俠是很有些生活智慧的。
女兒灰頭土臉從烏魯木齊回來,她并不多問,只是看似無心地說一句:你那個烏魯木齊當作家的活,能養(yǎng)活自己不?
你可以理解為她不懂作家是干什么的,也可以認為她不過是大智若愚:
什么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再體面的工作,不也得先養(yǎng)活自己?這才是世上最樸素的真理啊。
開小賣部生意不好做,牧民們多半時間沒有現(xiàn)金,都喜歡賒賬,張鳳俠就拿賬本記下來,給他們掛賬。
李文秀自告奮勇去要賬,想賺點提成回城里。張鳳俠也不阻攔,只是提醒她要不到賬不準哭。
李文秀按賬本上記錄的名字卻找“大熊”要錢,氣得那個哈薩克中年男人要動手打她,家里養(yǎng)的狗也差點咬到她;另外一個被催賬的哈薩克中年婦女則哭哭啼啼死活不承認欠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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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李文秀捅了一堆簍子,張鳳俠拉著她不慌不忙向那些哈薩克人道歉,態(tài)度謙卑又誠懇,危機一一解除。
你會由衷佩服:張鳳俠的教育理念其實蠻先進的。
讓女兒去嘗試去犯錯,遇到麻煩時再為她設法擺平,生活本身就是最好的教育啊。
當李文秀一臉不自信說想做個有用的人時,張鳳俠開口就是一通金句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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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你下來是讓你去服務別人的?
這草原上的樹啊草啊,就是沒人吃和用,就這么自由自在地待在草原上不也很好嘛?
李文秀從一開始無奈返鄉(xiāng)到心甘情愿跟張鳳俠去夏牧場,與其說是因為與哈薩克帥哥巴太的邂逅,倒不如說她從母親這里感受到了草原生活的魅力:
這里時刻面臨著溝通的障礙與文明的沖突,但人性的閃光與驚喜也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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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母女倆被騎著馬的巴太一通圍追堵截,甚至接連射出幾只箭要攔住她們;張鳳俠以為李文秀之前去巴太死去的哥哥家要賬得罪了他家,所以要來收拾她們,嚇得連連聲明這賬她本來就沒打算要。
哪知巴太卻表示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不過他家沒那么多現(xiàn)金,只能用駱駝抵賬。
哇,一頭駱駝可遠遠不止兩千塊啊,去夏牧場也能派上用場。母女倆驚喜若狂,張鳳俠誠懇表示駱駝可以借用,等他們有了錢再還回去。
巴太父子倆一言不發(fā)走遠了。
李文秀由此認識到,牧區(qū)有它獨特的人際關系規(guī)則和心靈約束,這里人與人之間、人與自然之間本能的相互需求所起到的制約有限卻已足夠。
所以她決定留下來,陪媽媽去夏牧場。
當初在烏魯木齊時,老作家告訴她:去愛,去生活,去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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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生活可比城里豐富多了,這里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素材,也沒人嘲笑她給她壓力,所以她可以慢慢地寫。
更重要的是,母親張鳳俠的精明彪悍給李文秀筑起一道安全的屏障。
膽小怯懦的她不用把自己淹沒在人群中,她可以從容地感受生活,即便顛沛流離,也比在城里打工時感受陌生人的算計更讓她有安全感。
3
劇里張鳳俠的言行事跡很多在原著里都有出處。
唯獨“戀愛腦”這一條,是原著所沒有的。
尤其是不顧李文秀反對,和女兒前領班高曉亮搞到一起,談了一段驚世駭俗的“年下戀”,這段情節(jié)頗受原著黨詬病。
但電視劇有電視劇的傳播邏輯,要體現(xiàn)戲劇沖突和刻畫人物性格,一個原本柔弱的江蘇知青總不會突然就變成了西北女漢子,而對愛情的向往與追求原本是不分年齡和身份的,所謂“食色性也”。
這樣想想也沒什么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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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導演滕叢叢原本就擅長表達女性意識的覺醒,她在《送我上青云》里講述了都市精英女性直面欲望,反抗社會規(guī)訓的故事。
那么在阿勒泰的遼闊疆域,對于張鳳俠這樣狂放不羈的女子,找個小男友談場戀愛又有什么大不了?何況小賣部也缺個干活的男人。
誰說她粗糲的外表下就沒有對肌膚之親的渴望呢?
丈夫的去世讓她黯然神傷,總是時不時去河邊借酒澆愁,高曉亮的出現(xiàn)讓她以為這是丈夫對她的彌補,坦然接受他的知恩圖報以身相許,和他耳鬢廝磨,甚至驚覺自己“突然聽不懂哈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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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似乎是一個危險的信號,表明她正陷入這個小男人的情網(wǎng),失去對周遭環(huán)境的感知和警惕。
不過張鳳俠愛就愛得坦蕩,她能在曬干木耳時興之所致拉著高曉亮去河邊喝酒看彩虹,也會提醒這個小男人不要去做假蟲草生意掙虧心錢;她甚至也猜得出來高曉亮帶著山貨去賣大概率是不會再回來了。
所以她心里其實始終明鏡似的,固然文秀有她的純真愛情,但一個喪偶的中年女人“一晌貪歡”,也沒什么丟人,是吧?
雖然她人財兩失,但面對村主任夫妻倆的同情,張鳳俠倒是無比磊落:男人沒了嘛再找一個,有什么了不起。
難怪村主任感嘆:全世界的女人最不需要擔心的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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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張鳳俠這個角色實在是太過光彩照人,馬伊俐的演繹也很松弛自然,讓人耳目一新又足夠信服。
很難說,究竟是她會挑劇本呢還是導演的眼光毒辣。
說到底,這是角色與演員的相互成就。
張鳳俠的江蘇籍身份決定了演員的外形要嬌小,而馬伊俐骨子里的好強與自洽又讓她賦予了角色十足的灑脫和松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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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認為文秀在劇里的成長線不明晰,光彩都被張鳳俠掩蓋了。
其實文秀在這個階段代表的是返鄉(xiāng)青年的回歸,她在劇中最重要的就是體驗生活,觀察周遭發(fā)生的一切。也包括她媽張鳳俠的愛恨情仇。
當張鳳俠女士人到中年都有足夠勇氣去愛去受傷的時候,她有什么理由不接納這里的一切,全身心地投入阿勒泰的廣闊呢?
從這個角度看,張鳳俠無形中成就了女兒的作家夢。
李娟本人在一次訪談中說:她認為生活大部分時候其實是很苦的,所以她在理智上悲觀,但情緒上卻保持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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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她原著的讀者都知道,李娟的行文是克制的,她從不耽溺于任何悲情,因為她認為:流露悲傷是一件危險的事情。所以,即便是身處再艱苦的環(huán)境,她也能讓讀者感受到明亮的坦然和寧靜的喜悅。
我猜想,這種性格和創(chuàng)作觀的形成,多半源自于她母親的影響,盡管她母親并不叫張鳳俠。
劇中有一個前后照應的細節(jié):酒店打工時期的李文秀把墻上女作家伍爾芙的畫像扶正;而文秀欽慕的名作家在會見另一個頗有天分的業(yè)余作者時說出伍爾芙的名句:每個女人都應該擁有一個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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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女性需要的何止是自己的房間?
時至今日,絕大多數(shù)女性早已經(jīng)濟獨立,但很多人仍然困于妻職母職當中不敢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張鳳俠或許不懂什么是女性主義,但她會甩甩頭說:
去他的女性主義!自己怎么高興怎么活就好嘛。這草原上的樹和花哪個不是活得興高采烈的,誰規(guī)定它什么時候開花什么時候跳舞了嗎?
難怪,李娟的文章里哪怕是再細小的事物都有見天地見蒼生的遼闊。
因為她有張鳳俠那樣的媽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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