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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公司的管理舉措時常讓人覺得,員工是不值得信任的,需要被監視和控制的。而普通員工也在這種馴化中逐漸俯首,契約關系成為一種權力關系。
文丨祝穎麗
A股的漲跌這幾天幾乎控制了股民的情緒。在股價的高峰和低谷間,炒股的打工人幾乎無心工作。
一家公司的人力資源部隨即給所有人發了一個通知,禁止工作時間查看和操作股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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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則截圖在微信群和社交媒體上流傳,顯示來自“阿里郵箱”。
我向幾位阿里員工求證,都表示沒收到過相關郵件。阿里郵箱類似網易郵箱,是一個可供其他企業和員工使用的公開應用。因此很難確證這是來自其他公司,還是一個純粹的偽造信息。
不過除此之外的事實是,從過度競業到嚴抓考勤,再到限制工作時間的一切行為,部分企業的權力在面向自己員工時,已經在沒有限制地擴張。
雇主支付員工薪資,員工交付工作結果,雇傭關系本質也是契約關系。但如今很多公司的管理舉措時常讓人覺得,員工是不值得信任的,需要被監視和控制的。而普通員工也在這種馴化中逐漸俯首,契約關系成為一種權力關系。
先不談這其中對個體的不公平,換個視角追問,為什么企業總是要這么做?
最直接的理由可能是,不斷加限制條件,可能是管理成本最低、也更簡單的方式。
以這一類型的公司的極端反面奈飛對照。
奈飛極度強調“自由與責任”,為了激發員工在工作中的創造力,它幾乎去除了一切流程上的限制——員工可以自己決定假期的長度;差旅和開銷無需審批、沒有額度限制等等,更別提其他本就不該存在的限制。
但支持這種「自由」運轉的是一系列配套的環境。
首先是極高的優秀人才密度。奈飛認為,優秀員工的工作效率是普通員工的10倍以上。足夠多的聰明人在一起工作可以互相激勵,互相感染,不斷進步。
而要招聘到足夠多的優秀人才所需要的價格并不低。奈飛采用的策略是,支付行業最高的薪酬去找最優秀的人。比如曾經奈飛的軟件工程師年薪中位數約是37.9萬美元,遠高于同行。而總人事成本上,它在2023年僅股票薪酬就付出了3.39億美元。
有了足夠多的優秀人才后,創造自由環境的第二步是鼓勵“坦誠”的公司氛圍。
但坦誠在職場是一個反人性的要求。為了讓坦誠變得可行,奈飛公司自上而下,先鼓勵下屬對上司說真話,并且要求管理者以一種鼓勵的姿態接納和贊許這種坦誠。
奈飛的CEO曾在一次會議上情緒化地斥責了一位高管,另一位高管感到這會阻撓其他人說出真話。經過審慎的思考后,她給CEO發去郵件表達了她的擔憂。CEO接納、道歉、鼓勵了她這種坦誠的反饋,并且將這個行為在公司內做了表彰和推廣。
沒有人喜歡負反饋,「全員坦誠」本身在操作上是要求極高的事情。為此,奈飛又開始教授員工們如何正確地給予和接受反饋,他們最后濃縮出了「4A原則」——
提出反饋的人,要旨在幫助而不是抱怨或指責(Aim to assist);具有可行性(Actionable)。
接受反饋的人,要感激與贊賞(Appreciate);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絕(Accept or discard)。
與此同時,對這個過程中,如果有利用坦誠作為借口傷害到其他人的人,奈飛會直接開除。
以上,奈飛從CEO到CHRO,投入在管理上的金錢、精力,試錯、調試的成本都非常大——CEO、CHO甚至都各自寫出了一本書。
奈飛從這種文化氛圍中獲益,比如越來越多的叫好又叫座的影視劇作品,越來越多的會員,以及由此不斷攀升的股價。但這些事情,絕大多數公司難以做到、難以承擔,抑或是評估下來,投入和產出比沒有那么高。
早期奈飛為了控制成本,也將工作分為“操作型”和“創造型”,給前一類的工種只開出市場平均薪酬。
所謂「操作型工作」,即有明確的流程和標準,但價值空間有限。在奈飛,只有少量的工作是操作型的。
相比奈飛,大多數普通公司,操作型工作的比例并不小,因此創造一個自由的環境顯得不夠有性價比。
但對大型互聯網公司來說,可標準化的工種在降本增效的主敘事下已經逐漸被“外包”和“內包”取代。
可面向未來的,一個對創新有利的環境似乎仍是狹小的,在有些公司的身上,這甚至是后退的。
阿里是大公司里對“創新”關注最多的公司之一,曾經的阿里也極注重坦誠和自由的氛圍。早期阿里有“裸心會”,員工在一起開誠布公、推心置腹。阿里最能體現自由氛圍的還有內網,員工可以在此討論業務問題,質疑決策,甚至公開置喙高管,用加減「芝麻分」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態度。
阿里生長于互聯網初始時期,從一片荒地中開墾,自由開放的氛圍,快速創新和試錯讓它蹚出了很多新的商業模式。
但在后半段的競爭中,當對手以一種更精確、更有效率的方式奪走了它的部分領地后,阿里在適應這個新的競爭環境時,因為茫然反復,反而丟失了部分自由開放的優勢。
去年開始,阿里內網有了人為排序,在行政部門的干涉下,員工只能看到想被大家看到的東西。分拆后,一個統一的內網消失了,各子業務集團不再能聽到其他人對自己的業務討論,他們開始豎起圍墻自建小內網。不久前,馬云對員工的公開信發在淘天內網,其他子業務集團的人甚至只能從外部新聞中看到。
阿里的變化有其特定理由。但限制、管束、流程取代更個性化的,更尊重人的科學機制,似乎變得越來越常見。
一個體現是,專門做這件事情的HR的地位在降低,對這部分人的需求也在減弱。比如有贊就直接取消了HRBP的崗位。
一位從互聯網大公司跳槽到車企,負責招聘HR的HR告訴我,她曾經在的大公司HR外包幾乎被砍掉,正式員工也少了三分之二。她看到的是,整個社會HR的崗位需求都在萎縮,她的大部分同行開始轉行,有的開始做相親社群,有的成為給人規劃職業生涯的個體咨詢師。
大公司里,最關注人的職能崗位失權乃至不被需要,對人的管理必然會退化到一種越來越粗暴和原始的模式。
小紅書是一家因為獨特社區文化和創新而被看到的公司,但隨著組織擴大臃腫,它找到的方法之一是用工時的長短去衡量投入度,比如要求員工閘機內工時從8.5小時提升為9.5小時。
更早些時候,京東零售還要求統計上班工位人數,將員工午休時間縮短了一小時,以及解除非工作微信群;美團規定員工遲到三次算中度違紀,年終績效減半。
越來越多的公司“拼多多化”——為了追求效率,人被極致工具化,管理被簡單化。
這也許是適應時代的,但隨著AI在工具理性上的優勢越來越凸顯,這種文化和氛圍的構建也可能是短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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