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樂，李老師

一、

要用多少力氣，才能巧妙活到老？

這句話，2014年11月19日夜，我在日記本上，問過自己。

當時，我是這樣回答自己的：一想起這個問題，腳下的水就開始蔓延，身與心一點一點剝離。是的，時間過去好多年了。海邊抓螃蟹的小丫頭，如今已是周旋于菜場的中年買菜婦。這是一個古老的戰場。有時，我會想，所謂的成長，是不是就是兩個我一直打架，傷一層，結一層痂。晚年了，披塊毛毯，火爐邊數疤。

人的精神依仗，到底是什么？我要如何長大，才能潔靜精微，不驚無怖？我可以依仗什么？過往我所堅信的、守護的，會不會都只是虛妄。而人生，其實一直一直，都只有我自己在場。

我已經不記得，十年前的今天，發生了什么，那時的我，到底是疑是惑還是悲。但十年前的彷徨，今天的我已經有了答案。要巧妙地活到老，一靠運氣，二靠心力。我無可依傍，人人皆如此。人能好好活下去，全憑一口氣。至于巧不巧，妙不妙，看老天爺心情。過往，不全是虛妄。因為只有經歷了過往，我才是今天的我。

又是1120，生日快樂啊，親愛的李老師。我很愛很愛現在的你。

二、

愛你什么呢？

一愛你，終于過了情關。

按理，這一關是二三十歲就應該過的。但40+才過，好像也不晚。

戀愛腦的文藝女青年，最應該過的就是情關。什么是情關呢，就是你全身心地愛過一個人，把自我交付出去，和另一個自我融為一體。然后，你全身心地放下一個人，從那個合體里，把自己活剝下來，在皮開肉綻里，長出一層新的肌膚。

活剝的過程，很殘忍，很痛。但它是一次意義非凡的探索，能更高維度的看清自己，體察人性，認知世界。

總要經歷一次活剝，才能查漏補缺。

二愛你，學會專注愛自己。

《潛伏》里有個鏡頭，余則成準備刺殺陸橋山，翠萍接了任務。余則成帶她去野外練槍法。翠萍說，好久沒練，手生了，結果一打一個準。余則成怔怔地看著翠平，眼神里都是癡迷。那是二人在一起執行任務多年，他第一次這樣荷爾蒙滋滋作響地看她。

十多年前看這個鏡頭，以為是翠萍槍法了得讓余癡迷。現在才明白，不是。是槍法了得背后，一個女人專注于自我的樣子。

一個女人在這個世上，可以得到的愛，它有一個天花板。那就是，她愛她自己的程度。這世上，專注的人最迷人，愛自己的人，才有人愛。愛總是流向不缺愛的人，他人愛你不會超過你愛自己。

已經不記得從哪一天學會的愛自己，也不記得是從哪一個細節開始。但很清楚，愛自己的那扇門，已經輕輕推開了。因為，再也不邀請他人來凝視。

凡事，我開心最重要。以及，坦然接受，我也沒那么重要。

三愛你，勇敢步入社會。

去年7月辭職，10月開始開店。到現在，其實剛好是阿慶嫂一周年。想象過辭職后的很多種活法，但唯獨沒想到，李老師成為一個小賣部的老板娘。

這一年好難啊。這種難，更多是青春期一樣的心理煎熬。不記得問過自己多少次，我何至于此。但下一秒，都是我就要如此。有一天，鐵桿男讀者跟我留言，李老師，小賣部會讓你成長，它是閱遍人間煙火氣的窗口。你會成為阿慶嫂那樣通透的人。真想給他送個錦旗。夸人夸在節拍上。

是的，小賣部是我的道場。我用一袋米、一箱蘋果、一支牙膏，鏈接了一個個具體的人，在買與賣，信任與被信任中，收獲一種叫“真實世界的成就感”的東西。

它很珍貴，它讓人成長。

四愛你，人生老更成。

老更成三個字，來自杜甫的詩。這首詩，有個名句大家都背過：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但我還很喜歡它開頭一句：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筆意縱橫。

庾信，是杜甫的朋友。他說，庾信這個人啊，老了老了，一手文章越寫越好，凌云健筆，意可縱橫。

李老師要的比庾信多。不僅文章要老更成，人更要“老更成”。女人的“老更成”，是一種絕妙的體驗。四十幾的老，遠遠比青春，好看，且美，有份量。

三、

2014年12月31日，我在日記里寫：新的一年，愿你學會擁抱那個半夜噩夢哭泣不止的小孩。不勸勉，不勵志，不要求。唯與其共情。長長來路，愿看得明白，還留有天真。

2024年的生日，我給自己寫句啥呢？

愿眉目終不與人爭，可好東西都等著我。

生日快樂，李老師。很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