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獨特的“告白文化”比“我愛你”更有份量的是“我喜歡你”

如果你打算來次國際戀愛，或已經跟心儀的日本女孩愛情長跑進入了沖刺階段，需要表白感情了，不妨等一等，或許讀完這篇文章會有些幫助。

因為，日本人男女關系有其獨特之處，特別是情感的告白方式特殊，了解一些里面的潛規則很有必要。

哪怕不是為了交友戀愛，你也能從“告白文化”這一扇特殊的窗口了解日本的人際關系、男女相處之道以及島國人特有的溝通方式。

關于日本男女“告白文化”有別于歐美和中國，可不是我搬弄是非，剛看到一篇山田昌弘教授寫的文章，標題就赫然醒目：“為什么日本情侶不用語言表達愛情？——社會學家指出日本‘告白文化’的特殊性”。

文章開門見山：“有無愛的‘告白’儀式，是日本與西方之間存在差異的一個因素。前者無需語言直接表達愛情，而后者必須通過口頭告白求愛。

“在日本，戀人關系是一種身份與地位，一旦這一身份確定后，哪怕沒有用語言表達愛情，甚至沒有性愛關系，都不影響雙方保持情人的身份。

“雙方是分手還是結婚，都要通過某種儀式。結婚需要有‘求婚’儀式，分手則需要‘吹了對方’或是‘被對方吹了’的儀式。”

一句話，確認關系的儀式感非常重要，如果沒有正式告白，男女之間再親密，也只能算得上是一種另類的異性關系：比朋友多比戀人少。

有趣的是，雖然感情告白如此重要，需有儀式感。可是，告白時要切切記住避免有“愛”字出現，若張嘴赤裸裸地蹦出一個“愛”字，反倒會讓日本女孩聽了別扭，覺得你有魯莽輕率之嫌，擔心你是否懂得真愛的份量。

你知道嗎？日本人回避赤裸裸地表達愛情是有歷史淵源的。

據說，明治時代的著名作家夏目漱石在一次授課中正告學生："遇到'I love you'這種詞匯，翻譯成日語時變成'月亮真是很美呵'這類的表現就好"。這一軼聞流傳至今正好表明，早在明治時代，日本人對說“我愛你”就感覺有多別扭、尷尬，不符合自己的告白方式。

更為尷尬的是，這一距今上百年前封建遺老們留下的告白方法，在當今日本年輕人的戀愛和婚姻中依然普遍存在。如果借用同時代的中國清朝來打個比喻的話，等于清朝的小辮子至今仍然藏在日本人腦門后沒被剪掉。

那么，只字不提愛，又該如何告白才符合當今日本人的示愛標準呢？

答案是：用曖昧、但是約定俗成的表達方法來告白。正如社會學家山田昌弘教授所述：“互相喜歡的男女要成為戀人，必須有‘告白’這一程序。即一方鄭重其事地表白：‘つきあってください’（‘請和我交往吧’），或者：‘好きです’（‘我喜歡你’），而被表白的一方回答：‘好’或‘我也喜歡你’，兩人這才算正式確立戀愛關系。一般來說，在沒有告白之前，雙方哪怕接吻甚至牽手都是禁忌。”

補充一句：沒告白就接吻還存在另一個風險：對方本就對這種親昵行為勉為其難。女性Web媒體Oggi一份網上調查顯示，不喜歡接吻的年輕女性被調查者占了35.8%，喜歡的不到三分之二。

確實，看身邊的日本年輕人，男女間如果有肌膚之親后遲遲不正式表明“我喜歡你”，等于在跟對方耍流氓，或者只是玩一玩的異性伙伴而已。

注意，此處告白的用語不是“愛你”，大概率是“喜歡你”。“喜歡”這個詞看去份量好輕，你可以對著一把椅子，一道開胃前菜，或一盒餐巾紙說“我喜歡你”。可是日本的男女告白就這么怪，偏要用“喜歡”這個詞語表達最神圣的感情，而且一旦說出口，意味著你給對方一份莊嚴的承諾，承諾你對愛情認真負責。

何以見得？因為一旦有過這儀式之后，雙方就無須再口頭表達感情了。好像是煮熟的鴨子反正飛不了，日本人常用的調侃說法是：上鉤的魚不用再給釣餌。

根據山田昌弘教授對962位正在戀愛的年輕人進行的調查顯示：近一年內完全沒有用過愛語表達感情的人，平均8人中就有1個；近一個月內少于1次表達愛情的男女占了近一半！

至于開口表白“我愛你”的戀人更是少得可憐。

男女戀愛，除了弄清告白方法以外，如何選擇表白的時機當然也很有講究，或說是暗藏潛規則的。還是以數據為證，給你一個如何選擇時機的比較準確的答案吧。

2024年，ゼネラルリサーチ公司以“女性的戀愛實情”為題，調查了1000名年齡20至30歲的日本女性，得出的幾個結論讓人大開眼界：

?6成女性回答“在第1至3次約會期間接受告白的時機最好”；

?近5成(47.2%)女性對男方第一次約會時就告白感情會感到不安；

?如果約會超過5次對方還沒告白，就只能視其為玩伴了(15.7%)；

（參考：https://maidonanews.jp/article/15302083）

以上調查得出的結論是：女方認為相互約會2到5次以內，處對象必須有正式告白，否則一切都是浮云。

回想自己在日本讀研時代，由于不懂這些潛規則，無意中有過兩次“撒流氓”的行為。因為遇到過日本女同學主動約會，單獨邀我去看電影，還邀我去她的獨身住宅吃飯。當時我已有女友，本來沒資格接受約會，更沒有讓對方等待告白的權力，卻覺得這只是同學間一種好感的表現，或是對跟外國人交往的一種好奇而已，沒去當真。結果約會都是過了三次之后，就被對方突然疏遠了，過了多年之后才知道在她們眼里我也是個近乎“騙子”的男人。

寫到這里可能有人好奇：日本式的愛情告白為什么這樣乏味，缺乏浪漫氣息呢？這就與他們深受中國傳統文化影響，講究表意的含蓄、內斂有關了。

日本作家川端康成應該算是深諳日本式告白秘訣的天花板級別的存在。他在諾貝爾文學獲獎演講中，對日本美學的表現形式做了細致描繪。其中，特別提及一位年齡相差40歲的老僧良寬與美麗尼姑貞心的神奇愛情故事，引用老僧寫給日夜思念的情人的一節告白詩詞，并對其大加贊賞：“いついつと待ちにし人は來りけり 今は相見て 何か思はん”

翻譯成白話便是：“等待已久的人來了，我該如何是好？”

明明老僧是想說：“今日再會，我死也瞑目”，可是日本人絕不愿意直抒心境，而是用一個哀哀怨怨的自問來暗訴衷腸。

（老僧良寬與尼姑貞心。圖片：良寛の里美術館）

日本人的美學觀里面，很是注重這種情感表達的間接性與淡泊意境，認為含蓄才是最有想象力的表現方式。可見，如今日本男女的告白形式，其實也是受這一美學觀的影響，是在生活中的實踐運用。

川端康成在諾貝爾獲獎感言中還對他珍藏的一休高僧所寫的一幅書法作品贊不絕口：「仏界入り易しく、魔界入り難し」（意為：佛界易進，魔道難入）。

這話含義超級豐富深奧，按照禪宗的說法，恐怕一開口解釋就會走味變樣。

我也很喜歡這句話的玄妙與深刻。于是想要套用這佛語的模式，表達一下我對日本式告白的理解：讀懂“我愛你”的語意不難，讀懂“我喜歡你”的含義不易。

這也是中日文化或東洋美學觀一脈相承之處吧。看似云淡風輕的告白，更接近一種“思而不語，念而不忘”（林徽因）的意境——情至深處，語言自然蒼白。

歸納如下：

◎“我愛你”的告白可能視為挑逗、輕佻；“我喜歡你”則伴隨著沉甸甸的責任；

◎日本人確認戀愛關系的口頭表白大都離不開這兩句話：“請和我交往吧”，“我喜歡你”；

◎在沒有正式告白之前，雙方哪怕接吻甚至牽手都是禁忌；

◎佛界易進，魔道難入；讀懂“我愛你”不難，讀懂“我喜歡你”不易。

（文中圖片除注明外均選自unsplash）

——作者：古年
——旅日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