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尼黑安全會議：站在岔路口上的美國與歐洲

題目中的岔路口有三層意思：1.歐美出現一定分歧，未來可能在重大戰事（最重大的俄烏戰爭）上不再攜手作戰；2.前路茫然，世界會有更多不確定性；3.走岔了就回不來。

先說說爭議最大的萬斯演講，網上有全文。由于中文翻譯版總有刪節、簡化和翻譯不到位的情況，我特意找了原始演講來聽，全長19分鐘40秒。除了跟我們相關的一兩句被刪掉外，中文翻譯版大部分忠于原貌。

演講內容本身沒有新觀點，而是美國保守派的一貫主張，比如反移民，反對過頭的“政治正確”，等等。他舉的幾個案例，除了羅馬尼亞“涉嫌俄國操縱選舉案”之外，其他幾案都可以歸為“政治正確”范疇。

比如其中一個案例是這樣的：英國退伍軍人亞當在距離一家墮胎診所50米處默默祈禱了3分鐘就被警察帶走，被判罰款幾千英鎊。由于墮胎問題在中國不是問題，沒人管也沒人在乎，中國人對此不好理解。在西方尤其美國，墮胎問題是全社會的主要爭議問題之一，每次大選對墮胎的態度都作為候選人的一項政治主張，影響巨大的“羅訴韋德案”就是墮胎權的反復爭取和重新推翻。為了防范反墮胎團體襲擊，以前美國某些地區的墮胎診所醫生還穿過防彈背心做手術。

為了保護診所和醫生，美國和英國都在墮胎診所附近設置了一個緩沖區（萬斯說英國是200米），緩沖區內不得抗議和從事其他反對活動。那么在50米處祈禱，懷念自己以前未出生的孩子被墮胎，算不算對診所和醫生有威脅或者抗議呢？從中國人的角度看來，更像是警察過度執法，“以罰代管”，政治正確只是借口，其實是派出所下了罰款指標，變相創收。

萬斯舉的其他幾個例子涉及穆斯林問題、女權問題，都是西方保守派和自由派爭奪的價值觀主戰場。政治正確怎么執行才“恰好”？旁觀群眾總會天真地認為，往哪頭走極端都不好，取個平衡點是最好的，但現實中無法做到，誰先妥協誰先輸，所以各方都往極端處走。

萬斯的講話之所以震動歐洲政壇，也是因為美國以前極少從意識形態上公開批判盟友，歐洲人不太習慣，應該跟我們學學，別人說啥都不當回事，刀槍不入。

這個演講將近20分鐘，觀眾鼓掌一共4，5次，兩次比較整齊的是開場和結尾，算禮節性，中間有2，3次稀稀拉拉的掌聲，也是禮貌性質。講完后很多觀眾往兩側門處走，主持人說了兩遍“大家坐下，后面還有節目”，觀眾不聽，仍然一股腦擠出門去。

正如網絡上的各種爭論一樣，人是說不服的，但需要講給認同的人聽，讓右翼群眾聽到自己的支持聲音就可以了。所以萬斯不顧禮節，會后拒絕了朔爾茨的會面邀請（朔爾茨馬上下臺，德國大選時間在2月23日，沒幾天了），跑去會見選擇黨女黨首魏德爾。支持、拉攏歐洲右翼才是川普政府的對歐方針，馬斯克也公開支持德國選擇黨，還說過英國首相該換人。

根據最新的德國大選民調，基民盟仍然領先選擇黨幾個百分點，默茨擔任下屆總理的概率高于魏德爾。魏德爾如能勝出，將是德國政壇二戰以來的最大事件，因為德國戰后為了防止法西斯復燃，從來沒讓極右翼政黨加入過執政聯盟。

這次不當選不代表以后沒戲，可以參考法國極右翼“國民聯盟”領袖瑪麗·勒龐的人氣走勢。雖然勒龐在2022年選舉中敗給馬克龍，但她三次參選得票率越來越高。盡管歐洲極右翼短期內無法撼動主流的左翼勢力，但極右翼勢力也在上升。移民問題處理不好，可能導致兩個方向的極端分子鬧事，去年底的汽車恐襲事件，就是反移民的極端分子干的。

萬斯的演講，是川普團隊試圖打破國界的一次意識形態整合，希望逆轉美國20年來社會思潮左移的趨勢。

再說說俄烏戰爭的走勢。

川普的和平方案沒有具體細節流出，但國防部長海格塞斯的講話已經非常明確：1.烏克蘭恢復到2014年前的邊界不現實（即克里米亞要不回來）；2.烏克蘭加入北約不現實；3.歐洲和非歐洲國家部署到烏克蘭不受北約集體防御條款保護（也就是歐洲軍隊在烏克蘭挨了打美國不管）；4.美軍不會部署到烏克蘭。

萬斯的演講中也談了這個問題，要求歐洲承擔起更多責任（在俄烏問題上），美國好騰出手來對付更危險的對手（別東張西望，說的就是咱）。

川普在俄烏問題上的態度一直相對公開，沒啥秘密大棋，這次讓公眾震驚的原因可能是公布的方式比較粗暴直白。由于英國支持烏克蘭加入北約，并接過了援烏領袖的職位（英國極少在重大國際問題上跟美國唱反調），英美很可能將就此協商一個折衷方案，烏克蘭直接加入北約的前景仍然渺茫。

在無法加入北約的情況下，澤連斯基更多地考慮他的勝利計劃中的計劃B。計劃B的主要內容是在烏克蘭境內打造一個“山寨版北約”，澤連斯基要求西方幫助打造一支150萬人的部隊（美國不出兵的話，讓歐洲出兵），并全部裝備西方武器。維持這支軍隊每年需要600億美元，也需要歐洲出錢。

這個計劃即便實施，也會嚴重打折扣。堅定反俄的一直都是東歐國家和北歐國家，比如前兩天發表聯合援烏聲明的8個國家為：瑞典、挪威、芬蘭、丹麥、冰島、愛沙尼亞、拉脫維亞和立陶宛。這些國家力量有限，心有余而力不足。西歐大國各有算盤、各懷鬼胎、口惠而實不至，馬克龍去年2月就提出過派兵烏克蘭，當時喝彩聲一片，后來等觀眾們忘了也就不提了。認為美國抽身后歐洲各國會“團結抗戰”，恐怕是過于樂觀的想法。老百姓出錢的時間一長，支持極右翼的人還會更多。

一個調停方案，需要各方都能接受，至少接受大部分。分歧太大就談不成，何況還不帶買單的上桌。能公平止戰是最好的，只是不符合人類社會的運行邏輯。

《哪吒2》中，西海女龍王敖閏說：“以前年少無知，經過千年牢獄，才明白這世間的規則，是由誰定。”為了自由和免受永世的苦痛煎熬，做人的原則是必須犧牲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