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賣大戰(zhàn)不肯休止，打工人卻“戒飯”了

年輕人最后消失的欲望，是食欲

撰文/李覲麟

編輯/黎文婕

排版/Annalee

2025年，社交媒體上流行起一句自嘲：“當代年輕人最后消失的欲望，是食欲。”當被視作生活熱情的縮影的食欲漸漸減退，年輕人的壓力與情緒問題則變得尤為突出。

外賣大戰(zhàn)啟動了一輪又一輪，但打工人卻被困在三餐困境里，用“人類飼料”來進化食欲。

在食欲日漸消亡的時代，吃飯似乎不再是生存必需，而是職場叢林里最先被進化掉的多余感受。但這恰恰也成為了企業(yè)的商機，寫字樓里的“時間窮人”正是“人類飼料”最精準的受眾。

職場壓力下的食欲斷舍離

王默的牙齒咬穿鋁箔包裝時，寫字樓電梯正卡在 17 樓。代餐棒里的奇亞籽在齒間發(fā)出細微的爆裂聲，混合著大豆分離蛋白的干澀口感。

此時，手機屏幕上跳出工作群通知，三分鐘前組長艾特全員，要求晨會同步昨晚熬夜改的PPT，而此刻那套PPT還躺在他電腦的D盤深處，像塊被遺忘在冷凍層來不及解凍的牛肉。

這是他本月第15次吃能量棒。作為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的運營專員，從618前的一個月開始，王默的早餐時間被壓縮成電梯里的三分鐘。

王默選擇的能量棒的包裝袋上印著 “科學配比29種營養(yǎng)素” 的字樣，在晨光里泛著銀灰色的工業(yè)光澤。這是他在入職第一個月認真研究過配料表后選擇的品牌：每100克含15.6克蛋白質、3.2克膳食纖維，能量約等于兩個茶葉蛋加半根玉米，但食用時間能縮短到二十分之一。

“以前覺得吃早餐要保持儀式感，要精致又健康，現(xiàn)在只覺得是生存剛需。” 王默把空包裝袋揉成球塞進褲兜，電梯門開的瞬間，他的早餐時間便已經(jīng)結束了，到工位喝一口水之后他就要投入到晨會當中了。

相比王默在工作壓力下對早餐的犧牲，申羽潔的情況則有些不同。

當代打工人面臨三餐難題

大學畢業(yè)后，申羽潔的父母曾多次勸她回到老家武漢考公，回到熟悉的環(huán)境和家人身邊，但申羽潔始終堅持要留在北京積累一定的工作經(jīng)驗再考慮回老家。北漂的其他困難都能一個個克服，但吃飯還真是個大難題。

一方面平時工作時間長，申羽潔沒辦法每天及時地買菜做飯，她在不少博主的帖子里看到吃剩菜的危害后，徹底放棄了自己做飯的想法。另一方面，外賣也不敢多吃，不管是外賣店鋪糟糕的環(huán)境，還是外賣員的“加料”新聞，總是讓申羽潔在吃外賣的時候戰(zhàn)戰(zhàn)兢兢。

再加上申羽潔向來對于吃飯沒有太大的熱情，所以能夠維持身體運作的代餐產品對她來說就是天降神兵。

“之前就看到有人說家養(yǎng)寵物吃了一輩子的貓糧、狗糧，又省事又健康，那人為什么不能吃人糧呢？”申羽潔認為，將過多的時間花費在做飯、吃飯上有些浪費。

正是因為有人沒時間吃飯，有人懶得花費時間吃飯，所以“人類飼料”日漸成風，它既不同于減肥代餐產品，又不同于純粹為了飽腹的壓縮餅干，“人類飼料”往往在功效上的宣傳著墨不少，其中，營養(yǎng)幾乎是最大賣點。

若飯銷量

以市面上品牌聲量較大的“若飯”來說，鋅刻度從其官網(wǎng)首頁看到該品牌的簡介寫道：“我們是餐飲服務公司，利用視頻科技打造新一代主糧，重構營養(yǎng)正餐，為身體減輕負擔。”

從產品線來看，若飯分為液體版、粉末版和固體版，其中一款粉末版宣稱含21種核心營養(yǎng)全餐，為腦力工作者定制。另外在“若飯手冊”欄目里，若飯官方回復了“健身愛好者如何吃若飯”的問題，提到若飯是一款可靈活定制的健身餐，除了可以精準補充蛋白質之外，還可以避免傳統(tǒng)食物帶來的各種不確定營養(yǎng)。

但小紅書上有用戶提到，健身教練在看了若飯的配料表之后表示產品當中包含的大多都是植物蛋白，脂肪含量太高且還是精加工產品，并不適合長期食用。

還有用戶提到，這類已經(jīng)糊化的產品根本不適合長期食用，更別說當“人類飼料”，就算營養(yǎng)元素都包含在內，但會引起血糖波動，對身體并不好。牛津大學的一項研究也顯示，代餐確實可以降低人的體脂、內臟脂肪以及肝臟脂肪，但是心肌的脂肪卻有所上升。

即便質疑聲不絕于耳，但若飯的確靠著年輕人的“戒飯”需求收獲了銷量。在若飯抖音旗艦店，青春版原味基礎營養(yǎng)餐加顆粒包套餐售出了2.7萬份；在天貓旗艦店，若飯液體版代餐飲品賣得更好，成交近萬單。

若飯官網(wǎng)上寫著一句“你的下一餐，何必是飯”的廣告語，乍聽之下似乎沒問題，但打工人的三餐困境真的只能靠“戒飯”來解決嗎？

全球打工人的三餐困境

事實上，若飯并非“人類飼料”的鼻祖。

2013年，美國程序員Rob Rhinehart正面臨創(chuàng)業(yè)困境，為了盡可能節(jié)省吃飯時間，他鉆研營養(yǎng)學、梳理人類生存所需的35種關鍵物質，制作出了初代“人類飼料”。后來，Rob Rhinehart將配方公布在社交媒體上，產品一炮而紅，一年時間就演變成了全球聞名的代餐品牌Soylent。

美國版“人類飼料”Soylent

不久之后，同樣身為程序員的邵煒將這個創(chuàng)業(yè)故事在中國重新上演了一遍，孵化出了若飯品牌。

代餐的商業(yè)化進程其實一直在穩(wěn)步前進，但“人類飼料”的概念還是有些不同。在此之前，代餐或被用于減脂、或被用于補充某種營養(yǎng)元素，但“人類飼料”卻更側重于以基礎營養(yǎng)元素代替吃飯，省時省力。

在現(xiàn)象背后，既是當代職場人快節(jié)奏生活中的實際需求，也是時間告急的真實困境。

有一部分打工人正在主動走出困境，豆瓣“今天也是好好吃飯的一天”小組有53770名成員，他們有人互相約定每周至少吃一頓“用舌頭品嘗的飯”，有人積極分享咬下現(xiàn)烤面包的剎那、嘗到正宗咖喱的那一口驚喜……再忙碌的日子里，也可以有一頓豐盛的好飯。

當城市地鐵閘機吞吐著裹著西裝的肉體，寫字樓電梯數(shù)字跳得比心跳還快，進食這件事，早已褪去煙火氣，淪為精密的效率計算。從胃袋到腸道，人類消化系統(tǒng)被異化為營養(yǎng)轉化的流水線，那些號稱“精準供能”的代餐產品，就像批量生產的工業(yè)零件，嵌入當代打工人爭分奪秒的生存游戲。

圖源：共研產業(yè)咨詢

咀嚼的動作被壓縮成吞咽的本能，味蕾的歡愉被拆解為營養(yǎng)成分表上的數(shù)字，食物不再是生活的慰藉，而是對抗內卷的戰(zhàn)略物資。

在這場永不停歇的效率戰(zhàn)爭里，我們親手將餐桌獻祭給時間，用“人類飼料” 喂養(yǎng)出一具具看似精力充沛、實則空洞的軀殼。

德國哲學家費爾巴哈曾說：“人是他所吃的東西。”當一代人開始主動閹割食欲，我們失去的其實或許不僅是味覺，還有對生活最基本的感知力。掌握自己的食欲、掌握自己的餐桌，也是奪回生活主動權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