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礦產資源對中美關系至關重要？

民智編譯

導語：

美國正計劃構建“礦山到磁體”的全方位稀土供應鏈，以擺脫關鍵礦產的對外依賴。面對中國在稀土加工領域的絕對優勢，美國在加強自身生產能力的同時與盟友構建稀土加工中心，充分利用各國比較優勢達成目標。如何確定加工中心的全球布局？該布局又將如何重塑全球稀土產業格局？本文基于獨家數據與分析，揭示了這場資源博弈背后的戰略選擇。

本文編譯自華盛頓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原標題為《構建稀土加工中心：一種分析路徑》(Developing Rare Earth Processing Hubs: An Analytical Approach)，作者是 Gracelin Baskaran和Meredith Schwartz。文章略有刪改，僅代表作者觀點，供讀者思考，與公眾號立場無關。如有侵權，請聯系刪除。

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前，美國一直主導著全球稀土元素（REEs）生產。隨后中國崛起，成為稀土元素的主要供應國，在全球市場具有重要地位。

2012年后，美國莫利礦業（后破產）和澳大利亞萊納斯稀土兩家生產商進入市場，這一格局開始面臨競爭。如今，隨著中國對稀土資源實施出口限制，美國稀土資源受限，面臨著國家、經濟和能源的多層面安全風險。

稀土是建設先進國防系統的核心材料，涉及到F-35戰斗機、核潛艇、戰斧導彈、雷達系統、捕食者無人機及聯合制導攻擊武器等裝備。例如，一架F-35的制造需要超過900磅稀土，一艘阿利·伯克級驅逐艦需約5200磅，而弗吉尼亞級核潛艇用量達9200磅。民用領域，稀土對癌癥治療、磁共振成像與正電子發射計算機斷層掃描儀、汽車（內燃機與電動車）、手機電腦等含半導體的消費電子產品不可或缺。如果稀土短缺，這些產業都會受到影響。

中國能以占全球60%的稀土產量卻控制著全球90%的加工量，主要依靠全球采購稀土、國內集中加工的戰略布局。而美國盡管憑借加州芒廷帕斯礦（占全球供應量15%）成為全球第二大稀土生產國，卻長期以來依賴中國進行稀土分離。直至2024年初，美國仍將大部分本土開采的稀土運往中國加工。

目前沒有一個國家具備獨立挑戰中國稀土產業主導地位的財力與技術能力。建立一條有韌性的稀土供應鏈，美國想要跟全球伙伴合作。

加工中心是稀土能力建設的重點

礦物加工中心是將原礦轉化為工業用精煉材料的集中化設施，通常覆蓋價值鏈多個關鍵環節，通過規模化效應簡化監管審批（如減少運營所需的許可和環境評估數量），并整合能源、運輸、水資源等基礎設施、專業技術人才及金融資本，從而提升全鏈條運營效率與成本效益。

加工中心還能為新興稀土加工產業的研發提供理想平臺。美國稀土產業鼎盛時期曾投入大量資金研發分離技術，艾姆斯實驗室就是這時投入建立的。該實驗室在20世紀50年代開創的稀土分離技術，為雷達、激光制導武器等國防技術及彩色電視、光纖通信等民用技術奠定了基礎。在50至60年代，政府對艾姆斯實驗室等機構的投資為私營領域技術突破提供了智力支持，但隨著制造業外遷，美國在20世紀末逐漸減少稀土技術研發投入。

但僅靠分散稀土礦石來源無法打破中國對關鍵供應鏈的控制。去年美國主導的“礦物安全伙伴關系”支持了巴西Serra Verde項目（亞洲以外唯一同時產出輕、重稀土的礦山），但其礦石仍需運往中國加工——這凸顯出中國在中游加工的絕對優勢。

美國在稀土工業的布局

2023年，美國國防部宣布了于2027年前建成完整“礦山到磁體”供應鏈的目標。而實現該目標需要對新興的稀土加工產業實施大規模投資。

通過《國防生產法》，國防部已向商芒廷山口材料公司（MP Materials）、萊納斯稀土有限公司（Lynas USA)、Noveon Magnetics等企業撥款超4.39億美元，用于輕、重稀土分離加工及永磁體制造能力建設。這些投資多數流向了得克薩斯州：萊納斯在洪多建設輕稀土分離設施、在錫德里夫特建設重稀土加工廠；MP Materials在沃斯堡建造首個稀土金屬、合金及磁體制造基地；Noveon Magnetics在圣馬科斯設立稀土磁體工廠——得州正成為美國稀土加工與磁體制造中心。

將國內生產能力與盟國能力相結合，對實現國防部建立稀土供應鏈的目標至關重要。與合作伙伴共建稀土加工中心可以幫助美國獲取關鍵原料、加速規模化生產，并降低風險依賴。理想的合作伙伴應具備豐富的稀土資源、一流的基礎設施、可負擔能源、有力研發承諾、低運營成本、政治穩定及鼓勵工業投資的監管環境等要素。

美國現已開啟稀土戰略國際合作：特朗普總統首次訪問沙特時將礦產外交列為首要議題，奠定了兩國關鍵礦產合作的基礎。

MP Materials與沙特礦業公司（Maaden）簽署備忘錄，涵蓋從開采到磁體生產的全價值鏈合作。該項目預計2025年啟動建設，2028年中投產。沙特礦業公司的CEO表示，“通過與MP Materials的合作并深化與美國的伙伴關系，我們旨在打造支持沙特先進制造的全球稀土價值鏈中心”。沙特預計將于2028年開始生產重稀土。

格陵蘭島也因稀土資源成為特朗普外交重點。2025年6月，美國進出口銀行宣布將為關鍵礦業公司（Critical Metals Corp）位于格陵蘭島的Tanbreez稀土項目提供1.2億美元非稀釋性融資，成為特朗普政府本屆任期的首次國際礦業投資。

國際中游加工中心理想伙伴的遴選標準

鑒于很少有國家能獨立滿足建立稀土加工中心所需的巨額資金、先進設施和專業技術等條件，集中資源于少數幾個戰略樞紐更為現實。本文通過10項量化指標評估10個國家，以數據分析戰略中心的最佳選址。

1、政府支持

鑒于資本市場的有限支持難以負擔啟動稀土加工中心的成本，政府支持是推動加工中心建設的關鍵因素，其形式包括直接融資、創造有利環境、支持發展研發能力等。除美國國防部外，部分國家政府也為稀土加工產業提供了支持：澳大利亞政府提供12.5億澳元建設本土稀土精煉廠；日本自2010年持續投資海外稀土項目和國內技術；沙特則通過公共投資基金支持"礦山到磁體"供應鏈發展。

與美國企業建立稀土加工合作的國家更容易建立起長期戰略協議。如澳大利亞萊納斯在美政府支持下于得州建設分離設施；MP Materials與沙特礦業公司在沙特開發稀土分離基礎設施等。

3、靠近原料

加工中心與資源地的地理分布至關重要。輕、重稀土專用加工中心靠近各自礦源可提升效率、降低運輸成本、減少供應鏈脆弱性。運輸成本可占到礦產交付總成本50%以上，因此是否靠近原料產地會直接影響商業可行性。

澳大利亞、巴西、印度、沙特、越南因豐富稀土儲量具備優勢。加拿大、沙特正積極推進勘探。美國主產輕稀土，而鏑、鋱等重稀土礦仍集中在中國和緬甸，而巴西不僅在地理上更接近美國，也可作為重稀土元素的重要替代來源。此外，沙特的Jabal Sayid礦據估蘊含大量重稀土。

澳大利亞正崛起成為占主導地位的稀土生產加工國，投入建設了多個加工設施，包括獲12.5億澳元政府貸款的艾璐卡資源公司的Eneabba精煉廠（預計2026年投產，產品含釹、鐠、鏑、鋱），獲8.4億澳元聯邦資助的阿拉弗拉稀土公司Nolans項目（預計2032年起供應全球4%的釹鐠產量）等。此外，2025-2027年間，澳大利亞計劃將稀土氧化物產量翻三倍。

2025年5月，澳大利亞萊納斯在馬來西亞工廠首次實現中國境外氧化鏑商業化量產，但未公開具體產量。其原料來自西澳韋爾德山礦（儲量約200萬噸稀土氧化物）。萊納斯還與馬來西亞吉蘭丹州政府簽約共同開發該州稀土資源，但大部分產品仍需運往中國精煉。

4、基礎設施

加工中心需要完備的基礎設施，包括交通網絡、供水系統和廢物處理設備。美國可能借助盟友澳大利亞、加拿大、日本的交通設施。

水利設施方面，平均每公斤稀土需消耗11,170公斤水，加拿大在擁有全球20%淡水資源的前提下進一步投資建設稀土加工水循環系統，而沙特則通過海水淡化項目滿足工業用水需求，印尼也投資17億美元建設水利設施。此外，生產環節還需處理廢氣、廢水及放射性副產品。每噸稀土產生約13千克粉塵、9600-12000立方米廢氣、75立方米廢水及1噸放射性殘渣。

5、能源

采礦業是最耗能的產業之一，占全球工業能源消耗的38%、全球電力消耗的15%。稀土分離加工尤為耗能，單噸分離能耗是初始提取的9-13倍。澳大利亞雖能源產能充足，但其過高的價格仍阻礙低成本加工。而沙特正憑借可再生能源投資成為能源可負擔性領域的領導者，其光伏發電平準成本為世界最低，計劃在2030年前躋身全球七大礦物加工國。

6、營商環境

加工制造設施面臨多重許可、納稅和監管，復雜法規會增加運營成本。法律不透明、程序繁瑣、出口限制等均不利于長期大規模礦產投資。美國稀土加工中心發展面臨兩大監管障礙：許可延遲阻礙項目實施（如萊納斯因廢水處理許可擱置錫德里夫特項目），以及近期《通脹削減法案》45X條先進制造生產稅收抵免的逐步取消（2033年終止）與稀土項目多年開發周期不匹配。

日本、加拿大、沙特、澳大利亞的監管體系均鼓勵投資。澳大利亞2025年初通過法律，為31種關鍵礦物（含稀土）提供加工成本10%的生產稅收抵免。沙特2021年實施《礦業投資法》，簡化許可流程，配套“全球供應鏈韌性計劃”提供27億美元激勵，已促成超90億美元投資協議。而巴西平均采礦許可審批耗時16年，融資困難，官僚主義的監管體系不利于礦業的發展。

7、勘探投資

全球稀土勘探活動因礦業公司的投資而活躍。勘探支出不僅關乎礦床發現，更向中游加工商傳遞未來原料供應信號。澳大利亞占全球稀土勘探支出的42.9%，其近期發現的鏑資源有助于降低對中國供應鏈依賴。巴西、南非、沙特勘探興趣提升，非洲的南非、馬拉維、烏干達、納米比亞位列2024年勘探投資前十目的地。

8、運營成本

高成本使稀土加工產業利潤空間小。中國勞動力成本不高、環保部門支持及規模化運營，保持全球最低成本，硬巖礦生產每公斤稀土氧化物成本可控制在11美元以下。美國芒廷帕斯和澳大利亞韋爾德山礦雖成本具競爭力但產量較小。具有成本優勢的加工中心往往需低價原材料和能源、高效運輸、先進技術及熟練工。

9、研發投入

優先發展研發對提升稀土分離和精煉效率至關重要。持續的研發投入可開發出節水節能、環保、高回收率的新工藝，日本、澳大利亞研發投入占GDP比重領先。澳大利亞關鍵礦物研發中心加強國際合作，政府、行業與高校聯合提升技術能力。日本室蘭工業大學設稀土研究中心，與越南合建河內稀土研究與技術轉移中心，同時日本擬于2026年1月起在東京以南1900公里的南鳥島附近開展深海稀土試驗開采。

10、政治穩定

礦業易受政治動蕩影響，政治穩定和政策可預測對長期投資至關重要。2023年弗雷澤礦業調查顯示，54%加拿大受訪者和52%澳大利亞受訪者認為政治穩定是吸引投資關鍵因素，而5%的受訪者對南非表現出同等信心。

確定稀土加工中心優先選址

本文應用10項標準對10個國家進行系統量化評估（每項評分1-3分），通過標準化框架分析比較各國的優勢與短板，為政策制定者和投資者提供戰略決策依據，指明未來發展重點。

評估結果

美國以2.7分（滿分3）成為首選稀土加工中心。除基礎設施、充足原料和研發投入外，其在政策支持上的優勢尤為突出，如國防部對MP Materials的4億美元股權投資及永磁體保底采購等。得州和加州正在建設的輕、重稀土加工設施將能夠處理全球原料。

澳大利亞（2.6）、沙特（2.6）和加拿大（2.5）也在評測中表現優異。澳、沙正通過萊納斯、Maaden等企業與美加強磁體供應鏈合作。三國還擁有強大基建、監管環境和勘探預算方面的優勢。

結論

構建有韌性且具成本競爭力的稀土供應鏈是當今最緊迫的戰略任務。隨著國防、先進技術和清潔能源轉型推動的全球稀土需求激增，美國認為需依賴盟友采取行動，來減少對中國中游加工的依賴。

在戰略要地建立加工中心可實現規模經濟、降低加工運輸成本、促進采礦與制造業協作。重振研發以創新工藝、提升資源效率、減少環境影響也同樣重要。

編譯：黃卓然

編務：Maria

責編：梁雨迪

圖片來源：網 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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