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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讀道家經典《列子?沖虛真經》。當讀到“周穆王第三”章節中,“有生之氣,有形之狀,盡幻也。造化之所始,陰陽之所變者,謂之生,謂之死。窮數達變,因形移易者,謂之化,謂之幻。造物者其巧妙,其功深,固難窮難終。因形者其巧顯,其功淺,故隨起隨滅。知幻化之不異生死也,始可與學幻矣。吾與汝亦幻也,奚須學哉?”這段時,思緒萬千,頗有些話要說,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生命的意義僅止于來去
前些日子去古玩市場閑逛。天氣悶熱。烈日下的古玩市場亮堂堂的,感覺頗為虛幻。文峰塔倒映在波瀾不驚的湖面上。稀疏的男男女女,在真真假假的古玩文玩前來來往往。
我在湖邊一地攤兒上挑了一幅畫,是許昌本地已故畫家的作品。作品不大,斗方,要價一百元。我和賣畫的攤主講了講價錢,五十元一幅,再送一幅不知名畫家畫的花鳥畫,也是斗方。
這個畫家生前在許昌書畫界有些小名氣,退休前是某正局級單位副職,副縣級領導,也曾舉辦過畫展。若是在他生前,想求他一幅畫作頗有些難度。若是熟人求他一幅墨寶,總不能空手去吧,掂兩瓶酒,或者提一點營養品,再不濟也要花個一二百三五百元。而今,他去世不久,他的畫作便出現在古玩市場,淪落為地攤兒價,五十元一幅,還是買一送一。
得到這幅畫作,不用欠誰人情,也不用給人賠笑臉,花費不多的錢財便錢貨兩清,末了,和攤主玩笑兩句,活躍下氣氛。言辭中打趣也好,認真也罷,輕松自然中道聲別,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又互不相見。
哲人說過,一個人死后,隨著時間的推移,祖孫三代之后,你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將不復存在,仿佛你從未存在過。包括所有你使用過的東西都會被遺忘。
若以此推論,人活一世,豈不都是幻象嗎?
比如這個畫家,他的一生也是虛幻,僅止于來去的嗎?
像荷而生
烈日當頭,四周依然亮堂堂的。悶熱。文峰塔的影子依然倒映在湖面上。
湖面不大,長不過五十米,寬不足三十米。
湖是人工湖,荷花也是人工栽植的景觀花。
荷花是栽植在花盆中,因此,它只能生長在不大的花盆里,而不能像野地池塘里的荷花那般,隨著蓮藕在泥土里蔓延而布滿池塘。
在這方湖面上,文峰塔倒映其間,與田田的荷葉,婀娜的荷花,織成了一幅頗有意境的水墨畫。
水是真實存在的。荷也是真實存在的。墨色是陽光灑下來的。這一切都有些虛幻。而這幅畫作,則是靈動和靜態的結合。
微風拂過,吹縐湖水,畫作稍顯凌亂。片刻后風息了,湖面若鏡,鏡中的物景依舊平鋪在那里,與有形的荷葉、荷花、文峰塔互不相干,又互有憑借,成就了這幅水墨畫。
每年的盛夏,荷花都會如期而至,至秋天荷花凋謝,再往后荷葉枯萎,荷花這一季的生命,也就畫上了句號。
冬天來了,枯萎的荷葉被環衛工收割拉走,湖面恢復了潔凈,似乎這一季的荷,從未來過這世上一般。
隨著春夏秋冬的更替,荷的生命來來去去。那座有著四百多年歷史的文峰塔,矗立在那里,看著歲月來來去去。
人真的會死嗎
答案是肯定的。哲人還說過:人死后,除了你的房子和金錢會被人惦記。至親好友可能會難過一段時間,但其他人只是得到一個你死去的消息,甚至有人會拿你的死開玩笑。
怨你者喜:你終于死了,他可以寬慰了、釋懷了、解怨了;喜你者怨:怨你的離世少了一個摯友、親友,可以侃侃而談的密友。
無論是喜你的人,還是怨你的人,在你死后不久,他們也會把你忘記。待到他們死去,這世上一切因你而起的喜怨,也就徹底的煙消云散、不復存在了。
你生前的喜怒,和他們生前對你的喜怒再無人記起。在這個小范圍里,你曾經存在過的痕跡,猶如荷的生命那般,也就此消失在了這個你曾經來過的世上。
來來去去的,又何止那個畫家,以及人工湖里的荷哦!
世上真有神仙嗎
我拿著這兩幅畫,抬頭看了看矗立在鐵柵欄圍擋里的文峰塔,以及塔身上部的鐵箍兒。
文峰塔始建于明萬歷四十三年(1615年),距今已有?400多年歷史。
四百年前,許州知州鄭振光倡導創建了文峰塔。
在我小時候,聽父親說過一個關于文峰塔的故事。這個故事已不關鄭振光的事。他已隨著時間的流逝,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
這個故事很玄幻。話說早前(具體哪個朝代的事,父親沒說),文峰塔的塔身出現了裂縫,且時不時有煙霧從塔的頂端冒出,頗為詭異。
那個年代,想要修補文峰塔的塔身裂縫是個極大的難題。當時的人也沒這樣的技術。
眼看著塔身的裂縫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開裂嚴重,守塔人和市民百姓雖然擔憂文峰塔會因此而倒塌,卻也無計可施。
某天早上,有個身穿破爛衣服,背著個破布兜兒的老頭兒,出現在許昌塔灣兒附近,一邊走一邊喊著“修大家伙咯!修大家伙咯!”
至于他會修什么“大家伙”,沒人知道,也沒人理會。
這個老頭先是在文峰塔附近轉悠著喊“修大家伙咯!修大家伙咯!”后又在許昌城區大街小巷轉悠著喊“修大家伙咯!修大家伙咯!”
不多久,許昌人都知道城里來了個“修大家伙”的老頭,也都在議論和猜測他會修什么樣的“大家伙”。
大家笑著說著的間隙,就有好事者在某天攔住了這個老頭,問他道:“老頭,你都會修什么大家伙?”
老頭說道:“什么樣的大家伙我都會修。”
好事者就以玩笑的口氣說道:“你把文峰塔修修吧,你看,塔都快倒了。”
老頭說道:“怎么修?你說。”
好事者說道:“那就給文峰塔加個鐵箍兒吧。箍住它就行了。”
老頭說道:“中。你給多少錢?”
好事者說道:“你說多少錢吧。”
老頭說道:“一文錢吧。給一文錢,我就給文峰塔箍個鐵箍兒。”
一文錢不多,好事者也當是興善施舍這老頭,就給了他一文錢,也不指望他真的會修繕文峰塔。
老頭收了錢,道聲謝,轉身走了。
從這一天起,這個穿著破爛、背著個破布兜兒的老頭,再也沒有在許昌城出現過。
老頭在許昌城消失不多久的某一天,這個好事者路過文峰塔時,偶一抬頭,發現文峰塔的塔身上部,不知道何時,真被人箍了一圈鐵箍兒,解決了文峰塔塔身因開裂而導致的倒塌之虞。
此后,便有人傳揚這件事,神話了這個老頭,說他是神仙下凡。
依照這個故事的說法,神仙下凡干人間的活計,需要得到凡人的許可,于是,他就在許昌城轉悠,喊著“修大家伙咯!修大家伙咯!”這些話,好得到凡人的允諾后,他便可以給文峰塔箍上鐵箍兒了。
當然,這個故事真假不可考,也不需要考證真偽。
在離開了古玩市場的路上,我突然就想起了這個給文峰塔箍上鐵箍兒的神仙老頭。
人說神仙可以長生不老。若是真的可以長生不老,他現在還好嗎?
神仙的生命長度有多長?如果有長度,也要歸于來來去去的宿命嗎?
我和這世上的眾生
回到家里,我展開了新買的那兩幅畫。
我曾經和友人說過:中華民族傳承至今幾千年,能人輩出,會畫畫的人多如恒河沙數。某個人在某個朝代的某個時間段和某個區域內,他的畫作、他個人的影響會有人記起。彼時,那些人對他的畫作或褒或貶,各有說辭。這個畫家死后的一段時間內,他的畫作或許還有人記起。但他若不是名留青史之偉人,在他死后不過三代,他的畫作便無人問津,被新生的權力、金錢、才華擁有者取而代之,他也就淹沒在了歷史的長河中,成為一粒塵沙,乏人問津了。
眼前畫作的作者,這個曾經小有名氣的畫家,副縣級領導,他過世也就十來年的時間,他的畫作便出現在了地攤兒上,且要價極低,不值幾何。若是他泉下有知,見此情此景,是哂笑自嘲,還是氣怒心悲呢?
看著這兩張畫作,我又想起了“有生之氣,有形之狀,盡幻也。造化之所始,陰陽之所變者,謂之生,謂之死。窮數達變,因形移易者,謂之化,謂之幻。造物者其巧妙,其功深,固難窮難終。因形者其巧顯,其功淺,故隨起隨滅。知幻化之不異生死也,始可與學幻矣。吾與汝亦幻也,奚須學哉?”這段話。
再讀這段話,又是心緒萬千:具體到個體的存在,若是精神虛幻,生命就真實嗎?
亦或者生命虛幻,精神世界就真實存在嗎?
世間事有多少真實,又有多少虛幻呢?
恩怨、喜怒、憂思、悲恐等等,這些由肉體滋生的心理活動,存在的意義又是什么?
人有七情六欲,神仙有嗎?
那個給文峰塔箍上鐵箍兒的老頭呢?他的存在是真實呢還是虛幻呢?
“吾予汝亦幻”——我,以及這世上的蕓蕓眾生,誰又活得真實?
人生若荷生,皆為來來去去的過客,又何必在意眼前的虛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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