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醫院原院長李其華：深切懷念紅二十五軍醫院副院長吳子南同志

解放軍總醫院（301醫院）原院長李其華

憶子南同志

李其華

吳子南同志是我印象極為深刻，極為懷念的一位老同志。他1930年拋棄了富裕的私人開設醫院的舒適生活條件，毅然投身到革命隊伍中來。他始終熱愛共產主義事業，擁護中國共產黨，意志堅強，充滿革命熱情和革命必勝的信念，在漫長的艱苦歲月中，經受無數復雜的考驗，戰斗不息，工作不止，從不悲觀，從未動搖。

吳子南同志出生于湖北省紅安縣二程區姜牌鄉吳家崗一個貧苦農民家庭，青少年時隨其叔父到漢口謀生．后到圣公教會仁濟醫院當勤雜工．因做事勤奮穩健，受到醫院負責人托馬斯·紀玄生(Thomas Gillison)的喜愛，被推薦到醫院手術室見習。他非常熱愛醫療事業，勤奮好學，精心鉆研，很快就學會了一般的外科操作技術。1926年，他同其弟吳子焱到了河南省固始縣三河尖開設了普愛醫院，為當地人民救死扶傷。

1930年紅軍打開三河尖時，紅軍隊伍中有些傷病人到他的醫院求醫治病。吳子南對紅軍傷病員情有獨鐘，極為友好關切，精心診治，而且不僅不收手續費，醫藥費也分文不收，紅軍指戰員深受感動。當時紅軍中醫務技術人員缺乏，紅軍離開三河尖時，動員他參加紅軍或到蘇區開辦醫院。他和其妻高興地隨紅軍來到了蘇區，還將普愛醫院的藥品器材無償地交給了紅軍。蘇區領導考慮到他年歲大，有家眷不便隨紅軍行動，組織決定分配他到紅安縣城西大塘垸紅四方面軍總醫院第五分院工作。由于工作積極，事業心很強，熱愛傷病員，工作態度誠懇，不久就委任他當院長。他在大塘垸第五分醫院工作不久，還動員妹妹和兒子參加紅軍來到該院一同工作。

吳子南同志勇敢地挑起院長這付重擔。他在第五分醫院工作期間，極其重視醫院各方面的發展，為醫院的技術進步、人才培養、制度管理作出了積極貢獻。當時醫院是利用的民房，設備簡陋，藥品器材缺乏，條件很差，尤其是醫務人員少，技術水平低，遠遠不能適應戰時的需要。吳子南同志為了建設好紅軍醫院，充分發揮醫院應有的作用，他不辭辛勞，費盡心血，在紅安縣招收上百名男女青少年進行技術培訓后，充實到醫療護理以及勤雜工種的隊伍中去。他克服重重困難，在不到半年時間里，醫院各方面初具規模，比較健全地組建了醫療技術班子、看護隊、勤務大隊、洗衣班、木工班、擔架班、炊事班等。建立了一套比較完善而嚴格蒔規章制度，例如敷料器械的消毒，重傷病員的特別看護和飲食，醫護人員交接班等都有。具體要求和規定：醫療技術不斷提高，不僅可做擴創術，整復固定術，切開引流術，還能做胸部腹部手術。當時紅安縣城附近的老百姓感到很驚訝，紅軍醫院能開腸破肚，真是了不起。

第五分醫院的發展，一方面傾注了吳子南同志的滿腔熱血，另一方面也給吳子南同志提出了新的更高要求。在大塘垸期間我就在他身邊當勤務員。我見他總是起早摸黑，不知疲倦地工作，每天回到家后不是寫東西就是看書學習到深夜。他是外科醫生，個個環節“嚴格把關”。大小手術親自上臺實施，清洗消毒親自過問，換藥、上夾板、扎繃帶自己動手。吳子南同志理解傷病員的痛苦，他動腦筋想辦法，盡量把治療痛苦降到最低程度。所以，許多傷病員都愿意讓吳院長主刀，換藥也愿找他，說他方法巧妙不遭罪。醫院沒有牙科，吳子南同志還有一套巧妙的拔牙辦法。拔牙時，先讓病人含漱幾口2—5％石碳灰水，待病人感到口腔麻木，一人幫助扶住病人頭部，他用牙鉗夾緊病牙，這時同病人漫談，分散病人注意力。右手握好牙鉗，左手用力猛一擊右手腕部，牙即可拔除。吳子南同志對內科病人也是關心備至，盡自己的水平予以精心治療。

吳子南同志不懈堅持對醫護人員的技術培訓。一方面他重視在實踐中學，在實踐中教，邊工作邊教，邊操作邊示范，當時很多臨床基本技術大多是采用這種方式傳授的。另一方面利用一切機會從理論上傳授。吳子南同志身邊從來沒有離開四本書，即外科學、內科學、藥物學、解剖學。無論在大塘垸時期，還是游擊戰爭環境里，從不間斷組織醫護人員講課學習技術，還經常組織演練扎繃帶、固定夾板、轉移重傷員等方法。

1932年秋，國民黨對鄂豫皖蘇區發動了第四次“圍剿”，第五分醫院撤離大塘垸后再也沒有固定的院址，在紅安、麻城、光山、羅山四縣交界的大別山地區活動，醫院處于流動狀態。工休人員生活非常艱苦，醫療條件十分困難，物資來源毫無著落，真是醫無片藥，食無粒米，住無安身之地。在這艱難時刻，吳子南同志深知自己的責任重大，既要保障全院同志和上百名傷病員的安全，不斷與敵人周旋戰斗，又要解決大家的饑餓和傷病員的醫療問題。為此，他把全院工休人員分別組織起來，男同志隨時準備跟游擊隊出去籌集糧食，或上山采集野菜山果和中草藥，還擔任站崗放哨和偵察作戰等。女同志大多負責對重傷病員的醫療護理，碾谷制米、做飯縫補之類。還組織輕傷病員看護重傷病員，有時也參加偵察作戰。在沒有藥品和敷料的情況下，吳子南要求同志們把白被單或白襯衣都用作敷料包扎傷口。消毒主要是煮，清洗傷口主要用食鹽。有很少量的碘酒、紅汞、雷佛奴爾、灰孟養之類的藥品，但舍不得用，留給特重傷員急用。內科病人主要是采集中草藥治療。由于采取了有效方法，兩個月時間就把紅四方面軍離開鄂豫皖蘇區時留下的一二百名傷病員治好了，使他們回到了紅二十五軍，充實了部隊的戰斗力量。

我們醫院在大別山區游擊活動期間，沒有專門的武裝作保衛，加之醫院女同志多，又有行走困難的傷病員，槍支又少，行動遲緩，因此，經常遭到國民黨軍隊的襲擊或民團、地主反動武裝的襲擾。吳子南同志參加革命雖然時間較短，又是從事醫療工作的，但他在革命實踐中學到了不少的軍事知識，能夠帶領全院同志同敵人作堅決的斗爭。他堅信，只要斗爭就能勝利，只有勝利了才能保證第五分區醫院的存在。在他的帶領下，全院工休人員上下一條心，緊密團結，信心百倍地堅持戰斗，在兩年的時間里，我們的醫院安然無損，這不能說不是奇跡。我這里僅舉一例，以此說明吳子南同志為戰勝敵人保衛醫院所做出的重要貢獻。1933年夏，我們醫院活動在羅山茅草尖一帶，接上級指示：醫院轉移到光山，靠近道委。當時去光山有兩條路線，南路經紅安無人區麻城張店地區往北，路程較遠，但比較安全。北路繞九里十八寨，路程近一半以上，但危險性大，不易通過。在選擇路線時，吳子南同志堅持走南路，以安全為上策；而大多數人堅持走北路，認為有游擊隊護送，道路熟悉，一個晚上可以摸過危險區。結果少數服從多數。但實踐證明走北路是錯誤的。行進中，差一點全院被敵人消滅，人員被沖散，四五天后才慢慢集中起來。北路行不通，吳子南同志當機立斷回頭走南路，把有槍的男同志組織起來，也沒有再要游擊隊護送，經六七天行軍，安全到達了光山道委住地附近。

吳子南同志有一顆精忠為國的拳拳之心。他敢于斗爭，敢于犧牲，經受住了革命斗爭血與火的嚴峻考驗。在國民黨對鄂豫皖蘇區發動第四次“圍剿”不到一年時間里，他一家五口人就剩下他一人。1932年12月，國民黨匪軍從麻城到紅安追擊了我們三天三夜不能停腳，他的不滿周歲的小兒子也跟隨父母轉戰東西南北，孩子沒有吃東西，連餓帶凍地死去了。他的愛人于1933年3月在羅山仰天窩敵人突襲時被抓去殺害了。他的大兒子是醫院看護員，于1933年夏醫院在羅山茅草尖地區被敵人沖散了，他在這次失散后一直下落不明(很可能被敵人追擊中打死了或失落在深山森林中被野豬咬死)。他的妹妹于1932年秋敵第四次“圍剿”開始時，醫院撤離大塘垸不久送她回老家了，據說到家不久被反動派殘害了。雖然這一件件不幸事情都發生在吳子南同志身上，精神上受到沉重地打擊，造成極其深重的內心痛苦，但他的革命意志沒有絲毫動搖，在艱苦的斗爭環境中沒有半點悲觀情緒，反而對敵人更加仇恨，對斗爭更堅決，對傷病員更關心，對同志們更熱情。我們幾乎每天天不亮就爬山鉆森林、石洞，天黑才下山找個地方燒水做飯，吳子南同志整天就為著大家的安危或生存操心。為傷病員的健康恢復而奔波不息。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中，只要有時間還組織醫護人員學習業務。他從不擺架子，同志之間視如手足，關系密切。在他的領導下．我們在將近兩年的大別山游擊戰中，沖破了一次又一次敵人的襲擊，克服了一道又一遭艱難險阻，終于保存了自己，戰勝了敵人。

1934年11月11日，中共鄂豫皖省委在光山縣花山寨會議上，決定率紅二十五軍向平漢鐵路以西實行戰略轉移，省委并決定花山寨附近鄂東北一部分地方武裝——西路軍補入紅二十五軍。在這同時確定由吳子南同志在我們醫院選定20人到紅二十五軍軍醫院工作，隨紅二十五軍行動。吳子南同志堅決服從組織決定，他帶頭到了紅二十五軍軍醫院，并就任副院長(錢信忠同志為院長)。因為紅二十五軍整天行軍打仗，組織上考慮到他年高體弱，給他配了一匹牲口，可他自己很少騎用，常常是照顧傷病員或身體不好的同志騎用或馱行李。吳子南同志在長征路上總是與大家生活在一起，走在一起，每到宿營地，他不顧一天行軍的疲勞，到處走走看看人到齊了沒有，如有落伍的同志，立即派人到來向的叉路口去迎接。紅二十五軍到達陜北后，他留在陜北后方醫院工作。抗戰開始后，1937年底他派往敵后晉東南一一五師三四四旅軍醫處任主任。1939年又調回延安。日本投降后的1945年病死在陜北。

吳子南是我軍醫療戰線的一位好同志。他追求革命，忠于中國共產黨，不為幾個親人的犧牲而動搖意志和信念，不計名不為利，為中國的革命事業兢兢業業、默默奉獻的高貴品質永遠值得我們學習。（選自川陜革命根據地博物館編《川陜蘇區歷史 總第2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