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法國畫壇聲名鵲起,卻因為一幅畫冊而毅然回國;
他離開繁華都市扎根西北邊陲,一去便是大半輩子;
他的妻子為此棄他而去,他縱馬去追,卻因傷心絕望過度而墜馬昏厥。
為了他所守護的事業,大女兒中學輟學,成為他手下的“童工”;
他的兒子無人關照,留下深深的心靈創傷。
這片荒涼的西部大漠,貪婪地吞噬了他的青春、他的愛情、他一生的幸福,可他還是沒法離開。
他就是被譽為“敦煌守護神”的常書鴻。
敦煌莫高窟官方網站曾刊載一篇紀念他的文章——《信仰有力,敬畏無量》,其中寫道:
“對穿越時光而來的莫高窟而言,千年只是一瞬,但對于守護它的人來說,要做成一件事,可能就是一生,甚至是幾代人的傳承。”
從最繁華的法國巴黎到最荒涼的西北戈壁,從優渥幸福的藝術之家到妻離子散的人生悲劇,常書鴻燃盡一生的幸福,卻照亮了黯淡千年的敦煌石窟。
接下來,就讓我們走近那段歲月,看看這位“敦煌守護神”的傳奇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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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敦煌誤終生
常書鴻,1904年出生于杭州。他從小就喜歡繪畫,但對宋元時期的文人畫并不感冒,而更喜歡偏寫實的歐洲畫,因此一直夢想著去歐洲留學。
1927年,他終于得到去往法國留學的機會。在赴法前,他和表妹陳芝秀結為連理。
第二年陳芝秀也來到法國,與他一起學習藝術。
常書鴻擅長油畫,很快就成為油畫大師勞朗斯的高徒,還連續四年奪取法國學院派最權威的畫廊——巴黎“春季沙龍”的金、銀獎。
而妻子陳芝秀擅長雕塑,在法國藝術界也是小有名氣。
后來女兒常沙娜出生,一家三口過著富足和美的生活。
然而,這種美好的生活卻被一次意外的邂逅打破了。
1935年秋,常書鴻在一個舊書攤上,偶然翻開了一部畫冊——《敦煌石窟圖錄》。
一個全新的藝術世界就這樣猝不及防地進入了他的視野。
他從沒想過,在西方立體化的油畫之外竟然有這樣一種奇妙的傳統繪畫,只憑單線條的勾勒,就能散發出攝人魂魄的力量。
常書鴻像著了魔一樣地惦記著敦煌,很快他就決定回國了。
但當時國內戰亂頻頻,道路不通,去敦煌的條件并不成熟。他只好先在北平國立藝專任教。
剛一安頓下來,他就開始寫信,敦促妻子帶著女兒回國。
1937年,陳芝秀帶著常沙娜返回故國。
但當時正值抗戰爆發,山河動蕩,一家人剛團聚,就不得不踏上逃難之旅。
他們一路上躲避日軍空襲,差點被炸死。
直到抵達重慶后,一家人才安定下來。就在這時,家里又多了個成員——兒子常嘉陵。
但常書鴻始終沒能忘掉敦煌。
1943年,在梁思成和徐悲鴻的推動下,常書鴻當上了敦煌藝術研究所的所長,歷經千難萬苦終于來到了他日思夜想的敦煌莫高窟。
在敦煌,常書鴻除了震驚于石窟藝術之美,也頓感身上的擔子之重。
當時敦煌石窟受破壞很嚴重,其中收藏的經卷、佛像被英、法、俄、日等外國強盜洗劫一空,許多珍貴壁畫被直接用化學膠帶貼走。
一些洞窟甚至住著人,墻壁被燒火做飯的炊煙熏得漆黑。
還有大漠的流沙堆積掩埋了不少洞窟,卻無人清掃……
常書鴻沒有被艱巨的任務嚇倒,他決心扎根于此,保護和研究敦煌藝術。
于是不斷給妻子寫信,希望一家人能夠在敦煌團聚。
陳芝秀終于被說服了,帶著一雙兒女趕來團聚。
他們來時正是冬天,一路都是銀白色的鉆天楊,枝干直指藍天,是那么的挺拔俊逸。
而那些遠看破舊不堪的石窟群,走近看卻滿是五彩斑斕的景致,美得讓人停止了呼吸。
安頓下來后,陳芝秀除了臨摹洞窟里的雕塑,還精心打理他們的小家。
對于飽經戰亂的一家人來說,現在的一切是那么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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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離開,一生的傷痛
但這種愉快的日子沒持續多久,陳芝秀就開始和常書鴻頻繁爭吵起來。
因為敦煌的艱苦是她始料未及的,那里人煙稀少,滿目荒涼,還嚴重缺水,人們接一盆水擦臉、擦身、洗完腳之后還舍不得倒掉。
而且當地的水堿性很大,又苦又澀,連水杯上都是堿凝固后留下的白印。
還有一次,研究所有位同事得了急病,需要搭牛車走6小時才能抵達最近的醫院。
臨行前病人流著淚囑托工友:
“萬一我死了,不要把我扔沙子里,請務必把我好好地葬在泥土里啊!”
病愈后不久,他就辭職回內地了。
在常書鴻當上敦煌藝術研究所所長時,就有位老前輩語重心長地對他說:
“這是個不易久居的地方,需要那些對藝術具有像宗教信仰一樣虔誠的人。
因為只有他們才能從藝術寶藏中得到安慰與快樂,從而抵消孤僻生活帶來的苦悶。”
常書鴻的確是這樣的人,他一到敦煌便全身心投入保護和研究工作中,整天忙著整理壁畫,排沙修窟。
為了給洞窟安上大門,他還動員敦煌縣的官員、商人們做功德,搞捐獻。
此外他還得應對土匪和軍閥的侵擾,帶領工作人員輪流守衛石窟。
可他的妻子陳芝秀不一樣,她是個時髦的都市女郎,習慣了大城市的生活,實在吃不消敦煌的艱苦環境。
更讓陳芝秀痛苦的是,她已經皈依了天主教,信的是上帝。
之前無論是在北京、昆明還是重慶,她都堅持每周五去神父那里懺悔,每天早晚在圣母像前畫十字、做禱告。
但敦煌是千佛之國,沒有神父,只有神佛。
對神佛藝術,陳芝秀是無感的。
所以在遍布佛像的敦煌,她還是堅持在家中擺著一尊圣母像。
生活的艱辛讓陳芝秀日益痛苦,這座圣母像成為她唯一的慰藉,唯一的傾訴對象。
想想看,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卻孤身處于神佛間,找不到能有共同語言的人,內心會有多苦悶!
而作為丈夫的常書鴻卻完全忽略了妻子的痛苦,他一心撲到工作上,沒有時間照顧家庭,甚至工作不順心時,還會與妻子發生爭吵。
常書鴻與妻子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就在這時,一個叫趙忠清的國民黨軍官出現了。
他是陳芝秀的同鄉,共同的鄉音拉近了他們的距離。
趙忠清經常陪陳芝秀一起說話,時常在生活上幫助她,慢慢地走進了她的心里。
陳芝秀恨透了敦煌,把趙忠清當成了逃離那里的救命稻草。
終于,在1945年,陳芝秀拋下一對兒女,和趙忠清私奔而去。
常書鴻聞訊,縱馬去追時,已經趕不及了。傷心絕望之下,他在戈壁灘上墜馬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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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守一生,生死不棄
妻子的離去讓常書鴻悲痛欲絕,可敦煌這座民族藝術的寶庫還亟待有人去保護和發掘。
因此,常書鴻堅持著站了起來,留在敦煌繼續未竟的事業。
妻子離開不久,常書鴻又迎來另一道晴天霹靂——國民政府宣布解散敦煌藝術研究所,研究經費頓時沒了著落,所里的研究人員也有了離開的心思。
常書鴻知道,要是自己也離開了,敦煌石窟必將遭到滅頂之災。
于是,他帶著孩子四處奔走,先后在蘭州、重慶舉辦敦煌藝術展覽,努力讓人們意識到敦煌的重要性。
最終,在常書鴻的努力下,敦煌藝術研究所得以維持下去,還得到了更多人員、資金支持。
常書鴻滿載而歸,帶著招募的研究人員和新購置的設備回到敦煌,繼續投身莫高窟的保護和研究事業。
為了敦煌,以往文弱敏感的藝術家,化身勇敢堅韌的“守護神”。
而在常書鴻將自己的青春年華和愛情都奉獻給這片大漠時,不知不覺中,他的兒女也為敦煌事業犧牲了自己的人生。
妻子離開后,常書鴻的女兒常沙娜不得不退學照料年幼的弟弟常嘉陵。
不僅如此,她還要幫忙臨摹壁畫,成了研究所里的一名“童工”。
后來,常沙娜意外得到一個機會,奔赴美國留學,偌大的石窟就只剩下常嘉陵一個小孩。
大人們忙于工作,無暇照顧他,他便經常獨自一人在各個洞窟中游蕩,困了就在漫天的飛天花雨中睡去。
常沙娜學成歸國后才悲哀地發現,弟弟郁郁寡歡,他的人生已被這片戈壁悄然吞噬。
此后數十年間,常書鴻年復一年地帶領著研究所的工作人員,投身那片無人問津的大漠,默默無聞地堅持著研究工作。
直到1962年,著名作家徐遲發表了報告文學《祁連山下》,人們才了解到在那些艱難歲月里,常書鴻為保護敦煌莫高窟做出的巨大貢獻。
常書鴻晚年時,有位朋友問他來生之事,他說:
“我不是佛教徒,不相信‘轉生’,但如果真能再一次來到這世界,我將還是‘常書鴻’,我要去完成那些尚未完成的工作。”
他還說:
“我的佛就是莫高窟,我的至愛就是莫高窟!”
1994年,這位敦煌的守護神離開了人世。
在最后一刻,他留給后人的,是一個慈祥而安寧的微笑。
人們把他葬在莫高窟對面,遙遙相對的是九層樓檐下的鐵馬風鈴,隨風叮咚。
敦者,大也;煌者,盛也。
它曾輝煌過,也曾被遺忘而歸于黯淡。
它無情地吞噬著常書鴻的青春、愛情乃至一生的幸福,但他還是無法離開,因為總有一些事情,值得用一生去守護,去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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