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多,鍵盤敲得正急,走廊里突然炸響一陣女生的嚎啕大哭。那哭聲沒遮沒攔,帶著一股子撞碎玻璃似的脆勁兒,讓人沒法假裝聽不見。
劉剛捏著鼠標的手頓了頓,終究還是起身往門外走 —— 聲音是從隔壁辦公室飄來的,門虛掩著,能看見一個扎著低馬尾的姑娘趴在桌上,肩膀抖得像狂風里的樹葉。
是上個月剛入職的新人,聽說跟著項目組連熬了好幾個通宵。劉剛扒著門框看了幾秒,辦公室里其他同事都埋著頭敲鍵盤,空氣里飄著尷尬的沉默。
劉剛輕咳一聲,走過去拍了拍她的后背,聲音放得緩:“姑娘,這是公共場合,先緩緩。” 順手替她把辦公室的門輕輕帶上,那扇門關上的瞬間,哭聲像被捂住的喇叭,悶在了門板后面。
劉剛其實不知道她到底遇上了什么坎兒,是報表被打回了十幾次,還是被客戶罵得抬不起頭,又或者是熬夜趕的方案連例會都沒輪上提。
可劉剛太懂那種感覺了 —— 像是站在沒燈的十字路口,四周全是車的轟鳴聲,想喊沒人應,想走不知道往哪兒邁,胸口堵得發慌,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怎么忍都忍不住。
那種挫敗感,不是一句 “加油” 就能抹平的,是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無力。
劉剛想起 2007 年的春天,那時候他剛跳槽到新公司,手頭上攥著一個大項目,天天加班到后半夜。有一次,因為算錯了一個數據,整個項目進度往后拖了半個月,領導把他叫到辦公室,沒罵他,就盯著他看了兩分鐘,說 “你再想想,這事兒怎么補救”。
那天劉剛從辦公室出來,躲在消防通道里,想抽煙,手抖得連打火機都打不著。那時候他才明白,成年人的崩潰,從來不是突然來的,是日積月累的委屈,像堆在心里的柴,一點火星就能燒起來。
可那時候劉剛不敢哭,怕同事看見笑話,怕領導覺得自己扛不住事,只能咬著牙把眼淚憋回去,回家對著鏡子,看見自己眼底的紅血絲,才敢偷偷抹兩把臉。
所以今天看見那個姑娘毫無顧忌地哭出來,劉剛心里竟有點羨慕。她多好啊,還能憑著一股孩子氣,在公共場合釋放自己的情緒,不用想著 “我哭了別人會怎么看”“我是不是太脆弱了”。
她的眼淚是熱的,是鮮活的,是還沒被生活磨平棱角的模樣。而劉剛這樣的中年人,早就把 “哭” 這個字從字典里刪掉了。
上禮拜劉剛父親住院,他白天在公司開會,晚上去醫院陪床,熬了三天,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有天早上,劉剛去給我爸買早餐,路過街角的公園,看見一個老爺子帶著孫子放風箏,孫子笑得咯咯響,老爺子跟著跑。
劉剛突然就想起自己小時候,他父親也這么帶他放風箏,那時候天好像特別藍,風特別軟。
劉剛站在路邊,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趕緊掏出手機,假裝看消息,把眼淚憋了回去。
他怕被路人看見,更怕自己一哭就收不住 —— 他要是垮了,他父親孩子怎么辦,家里怎么辦,手頭上的工作怎么辦?
人到中年,就像穿著一副又重又滑的鎧甲,白天要頂著鎧甲去打仗,跟客戶談合作,跟領導周旋,跟生活較勁,晚上回到家,得小心翼翼地把鎧甲卸下來,生怕蹭到家人。
像劉剛這樣的中年男人,早就學會了把情緒藏在鎧甲后面,難過了就去陽臺抽根煙,壓力大了就開車在馬路上繞兩圈,連跟朋友喝酒,都只敢說 “最近有點累”,不敢說 “我快扛不住了”。
不是不想哭,是不能哭,不敢哭。他深知自己身后站著的是家人,是責任,是別人眼里 “靠譜” 的標簽,他們得撐著,得裝著,得讓所有人都覺得 “他沒問題,他能行”。
回到辦公室,劉剛給隔壁的姑娘發了條消息:“要是需要幫忙,或者想找人聊聊,隨時找我。”
過了一會兒,她回復了劉剛一個 “謝謝”,后面跟了個笑臉的表情。劉剛看著那個笑臉,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有人這么跟他說過話。
或許,像劉剛這樣的中年人,雖然不能再像年輕人一樣肆無忌憚地哭,但至少可以給那些還沒學會藏起眼淚的人,遞一張紙巾,留一扇能暫時遮風擋雨的門。
畢竟,誰還沒年輕過,誰還沒在黑夜里偷偷掉過眼淚呢?只是后來大家長大了,把眼淚變成了心里的光,照亮自己的路,也試著照亮別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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