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幣供應量與物價的關系（三）：后工業時代背離的幾個原因

（學之智經濟原創）

在全球經濟發展的歷程中，美國、日本和中國等不同經濟體在不同階段都出現了物價與貨幣供應量背離的情況。總結這些現象可以發現，當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尤其是進入后工業時代，服務業占比攀升、人口老齡化加重，低通脹甚至通縮現象便會浮現。此時，即便貨幣供應量大幅增加，物價也難以明顯上漲，貨幣與物價之間的傳統關聯被打破，深入探究其背后的原因對于理解經濟運行規律和制定政策具有重要意義。

后工業時代貨幣流通速度V趨于下降，影響物價走低。

在后工業時代，經濟格局與產業結構發生深刻變革，貨幣流通速度V趨于下降成為顯著特征，這一變化對物價水平產生著不可忽視的影響。

一是服務業占比攀升帶來貨幣流通放緩效應。后工業時代，服務業在經濟中的占比不斷攀升。與制造業相比，服務業的交易過程更為復雜，涉及更多的中間環節和個性化服務。例如，在金融、醫療、教育等服務領域，交易往往需要經過多次溝通和協商，交易周期較長。這使得貨幣在服務業中的周轉速度相對較慢，降低了整體貨幣流通速度V。

二是人口老齡化加重貨幣流通放緩效應。人口老齡化是后工業時代的另一個重要特征。隨著老年人口比例的增加，消費結構和消費習慣發生了顯著變化。老年人通常更注重儲蓄和資產的安全性，消費傾向相對較低。他們更傾向于將資金存入銀行或購買穩健的理財產品，而不是用于消費和投資。這導致貨幣在經濟中的流通速度減慢，大量貨幣被沉淀在儲蓄和投資領域，沒有進入實體經濟進行循環。

三是經濟增速放緩下的公眾信心危機。后工業時代，經濟增速普遍放緩，經濟增長的不確定性增加。人們對未來經濟形勢的預期變得悲觀，出于對風險的擔憂，會傾向于囤積現金，減少消費和投資。在經濟衰退或不穩定時期，這種囤積現金的行為更為明顯。例如，當股市下跌、房地產市場低迷時，人們為了規避風險，會將資金從風險資產中撤出，轉化為現金持有。此時，貨幣在經濟中的周轉速度V減慢，即使貨幣供應量M增加，由于V的下降，MV可能保持不變甚至減少，導致物價P不漲甚至下跌。

四是就業吸納能力下降引發的信心與貨幣流通連鎖反應。就業是影響信心和預期的重要因素。在后工業時代，傳統制造業趨于飽和，吸納就業的能力下降。隨著自動化、智能化技術的廣泛應用，制造業對勞動力的需求減少。同時，新興服務業雖然創造了新的就業崗位，但這些崗位往往對勞動者的技能和素質要求較高，部分勞動者難以適應。這將使得人們面臨就業壓力和收入不確定性，從而降低消費和投資意愿，進一步減少貨幣在經濟中的流通速度V。當就業形勢不佳時，消費者會更加謹慎地進行消費決策，企業也會因為市場需求不足而減少投資和生產，形成惡性循環，加劇貨幣流通速度的下降和物價的不漲。

后工業時代常常發生實際產出Y大于市場需求的情況，使得物價較低。

在后工業時代，經濟結構和增長模式呈現出諸多新特征與新變化，實際產出Y大于市場需求的情況頻繁發生。這一現象打破了傳統經濟中供需相對平衡的狀態，對經濟運行、企業發展以及社會穩定等多方面都產生了深遠影響。貨幣供應與物價的相關性下降，使得物價維持在低位。

一方面，技術進步推動下的產能擴張。后工業時代是技術飛速發展的時期，人工智能、自動化、大數據、物聯網等新興技術不斷涌現并應用于生產領域。這些技術的應用極大地提高了生產效率，降低了生產成本，使得企業能夠在更短的時間內生產出更多的產品。例如，在制造業中，自動化生產線的引入使得生產過程更加精準、高效，減少了人工干預和錯誤，提高了產品質量和生產速度。企業為了追求規模經濟和降低成本，會不斷擴大生產規模，增加產能。然而，市場需求的增長速度往往無法跟上產能擴張的步伐，導致實際產出超過市場需求，容易發生價格戰使得物價處于低位。

另一方面，消費能力滯后于生產能力提升。一方面，消費者的消費能力和消費意愿受到多種因素的制約，如收入水平、社會保障、消費觀念等。后工業時代經濟增長放緩，消費者的收入增速下降，或者對未來經濟形勢預期不樂觀，就會減少消費支出，導致市場需求不足，無法消化企業增加的實際產出。另一方面，在后工業時代，消費結構的升級往往滯后于生產能力的提升。一些新興的科技產品，如智能家居設備、虛擬現實產品等，雖然具有很大的市場潛力，但消費者對其認知和接受程度還需要一個過程。此時，采取以舊換新、消費補貼等刺激政策在短期能夠起到擴大消費的效果，但必然透支未來消費能力，難以消化產能擴張。

實際產出大于市場需求導致價格走低結果，將帶來多維度連鎖反應。企業可能面臨著產品滯銷、庫存積壓的問題。為了清理庫存，企業不得不降低產品價格，進行促銷活動。這會導致企業的銷售收入減少，利潤空間被壓縮。如一些傳統制造業領域，由于產能過剩、市場競爭激烈，產品價格大幅下跌，許多企業陷入了經營困境。企業不得不采取裁員、減產等措施來應對困局，這會導致就業崗位減少，就業壓力增大，失業率上升。失業率的上升不僅會影響個人的收入和生活質量，還會對整個社會的穩定和發展產生負面影響。

后工業時代貨幣傳導機制常常失靈，這是貨幣與物價脫節的根源。

后工業時代出現經濟結構調整、金融創新復雜化、預期不穩定等特征，使得傳統貨幣政策傳導機制失靈，對貨幣政策效果、經濟波動和物價穩定產生負面影響。

一是傳統銀行信貸渠道梗阻。后工業時代，經濟結構從以制造業為主向服務業為主轉變。服務業具有無形性、生產消費同步性等特點，與制造業相比，其對貨幣資金的吸納和使用方式存在差異。制造業企業通常需要大量資金用于固定資產投資、原材料采購等，貨幣傳導相對直接。而服務業企業資金需求可能更側重于人力資本、技術研發等方面，且資金周轉速度相對較慢。這種經濟結構的調整使得貨幣在不同產業間的傳導效率降低，貨幣傳導機制難以有效發揮作用。

二是利率渠道傳導不暢。利率渠道是貨幣傳導機制的傳統方式。理論上，央行降低利率可以降低企業和居民的借貸成本，刺激投資和消費，進而推動物價上漲。但在后工業時代，這一傳導渠道常常受阻。一方面，企業投資決策不僅取決于利率水平，還受到市場前景、行業競爭、技術變革等多種因素影響。當企業對未來經濟形勢預期悲觀時，即使利率降低，也不會輕易擴大投資。另一方面，居民消費行為也較為復雜，除了利率因素，還受收入水平、消費觀念、社會保障等因素制約。如果居民收入增長緩慢，或者對未來經濟形勢不確定，即使利率下降，也不會大幅增加消費，導致利率渠道對物價的影響減弱。

三是資產價格分流。在后工業時代，金融市場投資渠道通常較為豐富。當貨幣供應量增加時，部分資金可能會流入股市、房市等資產市場，而不是消費品市場。資金在資產市場的聚集使得消費品市場的資金相對減少，無法有效推動物價上漲。此外，資產價格的上漲還會產生財富效應，使得擁有資產的人群財富增加，但這種財富增加可能更多地體現在資產價值的提升上，而不是轉化為實際的消費支出，進一步削弱了貨幣供應量增加對物價的影響。

總之，后工業時代低通脹已經成為較為普遍的現象，貨幣供應與物價走勢背離，傳統的貨幣數量論就失靈了。此時，央行通過調整貨幣供應量和利率等手段來調節經濟和物價，但貨幣傳導機制不暢甚至失靈，貨幣政策的刺激作用無法有效傳遞至實體經濟。為了應對這種局面，在實踐中各國只能采取超常規貨幣政策，如QE、負利率、直接信貸支持等，這些超出了傳統經濟學教科書大綱。對于這種現象，筆者提出了“功能貨幣政策”概念，在今年即將出版的書籍《債務密碼（經濟危機與債務困局）》中有詳細論述。

（學之智經濟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