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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審美過程里,人們都是希望在欲望著對方的時候,自己也能夠同時被納入對方的欲望之中。對他者的欲望到頭來都是自我指涉。」
“喜歡上hot nerd的這輩子是有了”。
從《社交網絡》里的卷西,到《疑犯追蹤》的天才黑客Root,再到最近《豺狼的故事》里的“小雀斑”埃迪雷德梅恩,hot nerd成為了當下最火的審美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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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們對hot nerd的定義)
這些被稱為hot nerd的人們有著精致的五官,不錯的身材,同時又散發出一種理性、冷靜、內斂的氣質。比起傳統的nerd,hot nerd顯然是一種升級版、美化版的想象。
然而在hot nerd審美爆火的背后,是主流審美對亞群體的凝視與操控,也是人們在塑造審美的過程中對欲望關系的挖掘與寄托。我們一面欲望著他者,一面也希望自己被他者欲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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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美的“游戲”,主流的凝視
hot nerd,顧名思義,就是那些很性感的“書呆子”群體。然而這兩個語匯被組合在一起、成為一種審美大勢,是一個人為制造的結果。
在hot nerd席卷互聯網之前,最傳統的認識里,nerd是散發著專注氣質、臉上少有什么大表情和外顯的情緒,那個成績很好卻不參與大家社交圈的人。原始的nerd詞語其實帶有一些古板、邊緣、甚至自我封閉的文化色彩。
然而在主流審美不斷刷新的當下,白瘦幼甜妹、黑皮體育生、純欲好嫁風、偏商務的和偏運動的、野生感、老錢風……五花八門的審美取向如同浪潮一般漲了又落,反復地被消費殆盡,人們追逐又拋棄它們就像在做游戲。
這場審美“游戲”中,主流群體的視角在不斷嘗試“獵奇”與翻新,在“吃膩了細糠”之后,人們轉而發掘了nerd身上可被審美或可被轉化為美的潛質。以前的nerd就這樣突然成為了“美”之對象。
但這其實是主流審美對亞群體的一種異化。一是因為hot nerd和真實nerd群體之間存在著斷裂。滿足狹義的hot nerd定義的人其實很少,在大家的討論中,舉出的例子要么是英倫風的歐美明星,要么是外貌出眾的著名知識分子,要么是一些影視或文學作品里的人物……
這些形象懸浮于真實生活中的nerd之上,大概率沒有和nerd們相同程度的社交上的笨拙、外貌上的不符主流、甚至生活與個人興趣的“貧乏”,以及缺乏對魅力進行自我管理的意愿或資源。
ta們只是在扮演nerd,剪取了一部分符號,平行地拼貼出一個悅人的母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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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hot nerd的梗圖,帶有夸張意味)
二是凝視即權力,在制造hot nerd審美的過程中,人們并沒有真正接納nerd群體,而是在消費、甚至試圖重新定義ta們。細究之下會發現,大眾語境下的hot nerd本身核心還是hot,就像很多人開玩笑道“只有hot nerd才允許nerd”,顏值、身材等外貌資本是硬性的準入門檻,用互聯網上流行的話來說就是“吃建模”。
同樣地,hot nerd把hot與“智慧”“高智感”綁定在一起,知識被抽離了真實具體的語境,成了掛件一般的“時尚單品”,它被拐彎為美,而不再是思考。
真實平凡的nerd在社會中的處境往往是邊緣的、不被關注的,可主流的目光忽視或者壓縮了這些沒那么“美”的處境,將幻想投射到ta們身上,以ta們的生命經驗為材料,裁剪出眼鏡、格子衫、brainy is the new sexy等等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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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紅書關于hot nerd被標簽化的討論)
這看似是nerd群體進入了主流審美體系,但其實是主流的目光在“把玩”一個陌生的群體,將其美化、浪漫化與理想化。這無關看見和理解,而是一種支配——hot nerd審美在當下的爆火一定程度上決定了nerd群體在今后會如何被看見、被看待,以及如何被談論。
《素食者》里寫,關系就是吃與被吃。那么在這場hot nerd審美熱潮之中,打量著那些本有一片“可以不hot”的自留地的nerd群體的那一部分觀者們,就像給食物貼上了五顏六色的可食用標簽,圍坐在一起,對他人進行一場群體品嘗。
2
在拯救與毀滅之間,重組欲望
以及,審美過程中,這個類似“吃”的行為本身就是一場欲望的鏖戰,同時承載著欲望他人與希望自己被欲望的沖動。
之前,nerd被看作是不懂社交、沒有欲望的邊緣人,但是在制造hot nerd的過程中,人們反而抓住了這種無欲感和禁欲感向下深挖,賦予其“欲”的意味,將這些行為轉化成了情色符號。
韓炳哲在《愛欲之死》里說,當代社會下色情變得商品化,被展出、被邀請式地給所有人觀看。互聯網上,欲望符號無處不在,就在這種太過泛濫的性的邏輯之下,nerd所具有的去性別化的“不性感”反而成為了一種稀有的欲望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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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炳哲《愛欲之死》)
人們在nerd身上發覺的欲望不是千篇一律的直白的裸露和明確的性別氣質,而是一種總體上的“超越”,它來自更內化的沉默、自控、“貧瘠”和置身事外。像一顆穩定懸掛在臺風天的風球,暴雨中異常鮮艷。
而這些特質往往最能引起人們對其反差感的聯想,隱秘地期待著無欲禁欲的表象之下一定隱藏著更深、更被壓抑、尚待“馴服”的欲望,本能,原始,粗糲。這讓hot nerd看起來充滿所謂的“性張力”。
這種審美觀其實非常傳統,大眾文化里常常見得這種類似的情色邏輯,即越是看似純凈的,就越被幻想為危險、狂野、毀滅性的。
從《哈姆雷特》中的奧菲莉亞,《紅樓夢》里的黛玉和妙玉,再到巫女形象和圣母崇拜,甚至到一些情色影片中批量出現的醫生、教師等職業身份……這種對冰山之下暗潮洶涌的、誘餌一般的雙面性欲望的聯想在文化史上一直反復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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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史上典型的反差感形象)
而且,這種將他者欲望化的終點,還是希望自己被欲望著。并且人們在hot nerd身上寄托的“被欲望”的欲望也是雙重的,兼具一種拯救欲和一種毀滅性。
對一部分人來說,ta們以hot nerd為欲望對象,能夠從彌補對方的孤僻、局促等社會價值意義上的“不夠完美”甚至幼稚和“殘缺”之中獲得價值感,在不對等的給予、哺育和包容之中滿足自身的欲望,典型的例子如“你睜眼看看我,我不信你兩眼空空”。
而另一種欲望則是毀滅性的。hot nerd之所以迷人,在于ta們有著非常自洽和堅固的內在秩序,但是人們往往渴望能成為那個打破秩序、令其失序失態的例外。比如網上很流行一個說法叫“愛要怎么樣才好看”,大家普遍認為互相拉扯、彼此折磨的“瘋批愛”是最有戲劇張力的,這種兩敗俱傷的毀滅感是最“好看”的,帶著血的舌頭,舔舐彼此的傷口。
歸根結底,這兩種欲望本質上都是希望在欲望著對方的時候,自己也能夠同時被納入對方的欲望之中。對他者的欲望到頭來都是自我指涉。
就像劇集《歡愉的藝術》講述的故事一樣。來自沼澤地的女孩莫特斯塔一生以自己的欲望為指引,按圖索驥地拼殺出一條血路。她在道德上是“異端”,把自己的身體當作曠野,去體驗、進攻、引誘和縱情。
莫特斯塔通過和他人發生欲望關系,攫取對方的生命經驗,填補自身的空白與饑渴,喂食內在的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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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愉的藝術》莫特斯塔)
同樣地,人們在參與hot nerd審美熱潮的時候,其實是被這些特質所吸引的同時,也希望自己也擁有這些抽離感的、掌控感的、去性別化的氣質,作為純粹的、身份自由的人而存在。這個過程也是人們在當下的社會重新進行自我賦魅的嘗試。
就像故事的結尾,莫特斯塔橫沖直撞地走了漫長的路,體驗了不同的身份,和太多的人并肩涉過欲望的河。最終她終于走出了沼澤地,看到了大海,那么藍,就像假的一樣。相信她從內心泛起了一種完滿的、遼遠的感覺。
(圖片素材來源于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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