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衛視推出的四集紀錄片《抗日戰爭啟示錄》以宏闊的視野、深沉的筆觸和豐富的史料,重構了中華民族十四年抗戰的壯闊圖景。該片不僅是對一段民族苦難與輝煌的歷史回顧,更是一次對抗戰精神當代價值的深刻叩問。其在主題立意、敘事結構與藝術表達等方面均體現出較高的學術水準與審美追求,具有強烈的現實意義與啟示價值。該片既延續了江蘇廣電在抗戰題材上的創作傳統,又通過結構性敘事策略與創新性表達,為歷史紀錄片的學術研究提供了新的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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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主題立意:從“歷史還原”到“精神建構”,多維理論視角下的價值錨定
該片以“啟示錄”為名,凸顯其超越歷史敘述的立意高度——不僅記錄戰爭,更重在提煉精神、啟迪當代。全片緊緊圍繞“中國共產黨是中流砥柱”“人民群眾是力量源泉”“國際統一戰線是勝利保障”三大核心命題,系統闡釋了抗戰勝利的內在邏輯與歷史必然性。
從史學維度看,通過講述楊靖宇、趙一曼等抗聯英雄在白山黑水堅持斗爭的史實,凸顯“十四年抗戰”正確的唯物史觀,凸顯中國共產黨所發揮的中流砥柱作用,客觀全面反映了歷史事實。第一集《血筑長城》中,東北抗日義勇軍戴萬齡家族的敘事堪稱典范:戴萬齡變賣全部家產購置武器,率領族人加入吉林國民救國軍,家族50余人先后為抗戰犧牲,其曾孫戴世忠“都投降了,那還有中國嗎”的口述,既補充了官方檔案中“義勇軍抗戰”的微觀細節,又印證了“民族危亡時刻個體選擇與歷史進程深度綁定”的史學命題。這種“家族史”與“民族史”的嵌套,契合了新史學“從下往上看歷史”的研究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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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學視角下,該片通過多場景敘事構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第三集《眾志成城》聚焦滇緬公路修建:20萬民工在橫斷山脈的懸崖深淵間,以“每公里犧牲3人”的代價,僅用9個月建成1146公里的“抗戰生命線”。根據社會學“集體行動理論”,當個體意識到自身行動與民族存續直接相關時,便會形成超越地域、階層的集體認同,滇緬公路的修建正是這種認同的實踐成果。此外,平山縣25萬人口中7萬人參軍參戰、劉老莊82名新四軍戰士為掩護群眾全部殉國等細節,進一步印證了“抗日戰爭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凝聚的關鍵事件”這一社會學論斷。
從國際政治學維度,第四集《并肩戰斗》精準詮釋了“中國戰場是世界反法西斯戰爭東方主戰場”的定位。片中引用羅斯福“假如中國打坍了,日本可立即打下澳洲、印度”的論斷,結合蘇聯援華物資(1937-1941年提供飛機904架、子彈1.84億發)、駝峰航線運輸80萬噸戰略物資(犧牲1500余名飛行員)等數據,通過“物資流動—人員協作—戰略牽制”的三重論證,揭示了中國抗戰對全球反法西斯戰局的支撐作用。這種敘事既符合“全球史”研究中“相互依存”的理論框架,也糾正了部分西方敘事中“中國戰場邊緣化”的認知偏差。
從現實意義看,該片通過“偉大抗戰精神”的影像詮釋,為當代民族精神傳承提供了載體。片中呈現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愛國情懷”、“不畏強暴、血戰到底的英雄氣概”、“百折不撓、堅忍不拔的必勝信念”,在當下仍具有強烈的現實意義。正如中國社會科學院夏春濤教授所言,“抗日戰爭極大增強了中華民族的自信心”,紀錄片通過跨學科的敘事策略,讓這種“自信心”轉化為當代觀眾可感知、可傳承的精神力量。
二、敘事亮點:微觀敘事與宏觀歷史的對話,“集體記憶建構”的影像樣本
該片摒棄了傳統歷史紀錄片“編年體”的線性敘事,采用“微觀切口—中觀聯結—宏觀升華”的敘事結構,通過傳播學、口述史學、記憶研究等理論的實踐,實現了歷史敘事的“可感化”與“深度化”。
首先“個人化敘事”增強傳播效度,契合傳播學“低語境”理論。如八路軍第三五九旅特務連司號員同景飛(99歲)回憶南泥灣大生產時,“用樹梢做大棚、拿刺刀挖地”的細節,將“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宏觀政策轉化為“睡大棚、開荒田”的個體體驗。紀錄片大量運用“個體生命史”作為敘事錨點,通過“低語境”的個人故事降低歷史認知門檻。第二集《中流砥柱》中,美國記者斯諾的內侄埃里克·福斯特“追尋姑父足跡”的紀實段落極具代表性:他手持斯諾當年拍攝的陜北蘇區照片,行走在2025年的西安街頭,鏡頭在1936年斯諾與毛澤東訪談的史料影像和當下場景間切換,形成“時空對話”。這種敘事既符合傳播學大師霍爾的“高低語境文化理論”——在低語境文化中,具體的個人經驗更易引發跨群體共鳴,又通過“親屬視角”消解了歷史人物的“符號化”傾向,讓斯諾的“紅色探尋”從“歷史事件”變為“可感知的個人選擇”。
其次“口述史+實物證”互證,踐行口述史學的學術規范。第三集《眾志成城》中,南僑機工研究會名譽會長湯曉梅挖掘的“白雪嬌家書”:“家是我所戀的,但破碎的祖國更是我所懷念熱愛的”的文字,與南洋華僑機工“3200人出征、1000人犧牲”的統計數據、滇緬公路上的汽車殘骸相互佐證,既避免了口述史“個體記憶偏差”的局限,又讓“華僑抗戰”的歷史從抽象概念變為具象的生命故事。新四軍烈士李云鵬之妹李愛云展示哥哥“待時局平清一些,兒定回鄉”的家書,讓“慷慨赴死”的英雄形象兼具“兄長”的溫情,這種“情感化敘事”顯著提升了歷史傳播的效度——根據傳播心理學研究,當受眾在歷史文本中找到“情感共鳴點”時,對歷史認知的深度和記憶留存率會提升40%以上。
再其次從敘事策略角度,該片為“集體記憶建構”提供了影像樣本。無論是攝影師李君放為平山老兵建立的“影像檔案”,還是劉老莊連“82名新戰士繼承烈士遺志”的傳統,紀錄片通過“個體記憶—群體傳承—民族記憶”的路徑,將分散的個人經歷整合為“中華民族抗戰記憶”,這與“集體記憶需通過敘事不斷重構”的理論高度契合。
三、藝術創新:視覺修辭與符號運用,構建歷史記憶的“物質載體”
該片通過歷史學者的參與保障內容的學術嚴謹性。紀錄片將宏大的歷史敘事轉化為可感可知的影像語言,使抗戰精神在當代獲得新的傳播形態。
一是紀錄片精心選取具有“歷史在場性”的實物,讓“物”成為歷史敘事的重要參與者。第二集《中流砥柱》中,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紀念館陳列的中、英、日多語種《論持久戰》版本,不僅是“思想傳播”的物證,更通過“多語種”這一細節,暗示其“超越國界的戰略影響力”——片中特別提到日本《改造》雜志1938年10月刊登日文版,《讀賣新聞》雖淡化其對日軍的不利預測,卻承認“抗日的核心是中國共產黨”,這一實物與文獻的對照,讓《論持久戰》的“思想穿透力”得到具象化呈現。
二是紀錄片通過飽滿的構圖,用光影藝術和舒緩的蒙太奇節奏,讓鏡頭語言產生震撼力。第一集《血筑長城》中,百團大戰紀念碑“刺刀直指蒼穹”的特寫與蜿蜒的戰壕全景交替出現,“刺刀”象征“抗爭精神”,“戰壕”代表“集體堅守”,二者形成“個體勇氣—集體力量”的視覺隱喻;第三集《眾志成城》中,滇緬公路“大流沙”場景的拍攝極具深意:流動的沙粒與“筑路民工犧牲”的旁白同步,鏡頭緩緩推向山崖上的“前進”刻痕,形成“自然艱險—人類抗爭—精神永存”的視覺邏輯,這種框架設計讓觀眾在直觀感受中理解“滇緬公路是用生命鋪就”的歷史事實。
三是“時空對比”的視覺修辭貫穿全片:2025年北京紀念抗戰勝利80周年主題展覽與1938年延安窯洞的影像疊化,2025年埃里克·福斯特在西安的行走與1936年斯諾進入陜北的史料鏡頭交叉,這種“當下—過去”的視覺對話,既增強了歷史的縱深感,又讓觀眾產生“歷史與現實相連”的認知——根據傳播學“框架理論”,通過視覺元素的組合,紀錄片為觀眾構建了“抗戰精神穿越時空”的認知框架,強化了歷史記憶的當代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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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戰爭啟示錄》是一部兼具歷史深度、藝術高度與時代溫度的紀錄片力作。它不僅是對抗戰勝利80周年的莊嚴致敬,更是對民族精神的一次深刻梳理與傳承。其跨學科的學術視野和“有血有肉”的細節呈現,不僅讓14年抗戰史煥發出新的生命力,更為歷史紀錄片如何“講好中國故事、傳承民族精神”提供了可借鑒的創作范式。(王永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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