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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不自量力,談了不少關于性別、種族、性取向等話題,核心都是“歧視”,最近讀托馬斯·索維爾的《經濟學的思維方式》,“歧視經濟學”一章讓我有所悟,便試著寫點感受。
索維爾先把歧視細化分為:成見(prejudice)、偏見(bias)和歧視(discrimination)。
成見指的是在事前做出判斷。我們日常說的歧視,很大一部分屬于成見的范疇,也廣泛用于指代對特定群體的不利看法。這些成見在群體意義上可能并非全部是錯的,比如很長一段時間歐美的白人雇主對非裔工人懷有成見,但經過實證評估,非裔工人整體的工作效率的確偏低。同樣,當一些重體力活,或者工作時間不確定的職業(yè),雇主常常不愿意雇傭女性,他們擔心女性員工可能會懷孕,或者在生育后把更多精力投入子女教育。這也算是成見,但往往也是雇主面臨的經驗事實。
但這并不意味著對女性這個性別有恒定的成見。比如有統(tǒng)計認為,年齡在40-64歲之間,從未結婚也沒有子女,接受過大學教育并從事全職工作的女性,平均收入水平高于同等條件的男性。當雇主不再擔心女性懷孕和照顧子女影響工作,自然愿意雇傭女性員工。索維爾也指出,“這種情況還說明,在就業(yè)領域,成見并不會導致不公”。
偏見不同于預先形成的成見,而是分為認知偏見和群體偏袒。前者是基于某種個體的偏好,比如有些面試官更喜歡打扮整潔的面試者,于是那些打扮隨意的優(yōu)秀求職者可能被刷掉。后者是基于對自己所屬群體的偏袒,比如有些人喜歡選擇和提攜自己的老鄉(xiāng)。認知偏見是基于個體選擇,他們自己承擔認知偏見帶來的風險和成本就好,我們也沒有權利要求他們放棄那些無關的標準。后者雖然照顧和偏袒了自己的老鄉(xiāng)、族裔、性別等等,但一方面說明其所屬群體處于弱勢地位,需要特別照顧才能獲得機會,另一方面也說明他們自己同樣要承擔這種偏見帶來的后果,別的企業(yè)或者組織可能以同樣的價格雇傭到更優(yōu)秀的員工,對那些存在偏見的企業(yè)或組織遭遇更有力的競爭。
索維爾強調,成見和偏見都只是態(tài)度而已,更應該關注的是態(tài)度在何種程度上轉化為“歧視行為”,因為這是發(fā)生在意識之外的現(xiàn)實世界的公開行為。
有趣的是,成見或偏見與歧視行為不一定存在對應關系。再次強調,就是說有成見或者偏見,與訴諸歧視行為之間,可能不存在相關性。他甚至明確講到,“理論上講,即使偏見或成見有所減少,歧視也有可能增多;而在成見和偏見較多的地方,也有可能歧視較少”。
我們的印象相悖的現(xiàn)實,源于一個核心概念:歧視成本。就是說當歧視成本很高的時候,即使組織或企業(yè)負責人有強烈偏見,也可能出于理性考慮放棄歧視行為。20世紀60年代,美國橄欖球聯(lián)賽的華盛頓紅人隊簽約了第一個黑人球員,但雇主卻是個極端種族主義者。正是這個雇主打破了華盛頓隊使用全白人陣容的傳統(tǒng),因為當時華盛頓隊很弱,雇傭黑人球員,他們才能在成本較低的情況下快速提升球隊實力,現(xiàn)實動力會戰(zhàn)勝成見或偏見。
在歧視成本很低的時候,歧視更容易發(fā)生。比如兩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波蘭的公立醫(yī)院不會雇傭猶太醫(yī)生,但私立醫(yī)院中的醫(yī)生大多數(shù)都是猶太裔。猶太人占總人口的10%,卻幾乎包攬了私立醫(yī)院中的醫(yī)生,而患者也紛紛流向私立醫(yī)院。因為對公立醫(yī)院來說,決策者是波蘭當局和醫(yī)療部門,他們的歧視成本很低:雇傭同樣醫(yī)術但更貴的非猶太醫(yī)生會產生傭金成本,或者雇傭到同等薪酬但水平更差的非猶太裔醫(yī)生會產生醫(yī)療成本(更多的誤診、事故和賠償?shù)龋@些成本都由納稅人買單。所以他們實施歧視行為的成本很低,反正決策者不用承擔實際成本。
索維爾也列出兩組數(shù)據(jù):波蘭東部的反猶情緒更高,但猶太工匠在東部找到工作的機會卻更大;同樣美國南方曾經非常歧視黑人,但黑人工匠在南方找到更好工作機會的概率卻高于北方。原因在于,當時波蘭西部的行會更發(fā)達,美國北方的工會更發(fā)達,行會和工會都制定了看似更平權、但是普遍高于市場供需關系的薪酬標準,導致求職者長期過剩,雇主試錯成本低,追求性價比的動力也沒那么足。結果,那些真正有技術且愿意接受更低薪酬的猶太人、黑人工匠,在看似更“平權”的波蘭西部、美國北方,反而更難找到合適的工作。
在管制嚴格的領域,那些反自由市場的部門和組織,哪怕標榜著自己更公正,但由于歧視成本很低,往往更容易發(fā)生歧視行為。反之,無論該區(qū)域或者組織懷著怎樣的成見或偏見,只要真正開放自由市場,人們再反感某些群體,也會用腳投票。100年前,競爭激烈的百老匯廣泛雇傭黑人,壟斷的電話公司卻不愿意雇傭黑人接線員,正是因為如此。
索維爾還在隱含指出,用一蹴而就的方式建立平權,也許短期內實現(xiàn)了所謂平權,但可能因此在更長時期造成了自由市場的阻礙。比如反歧視法實施,導致很多外國企業(yè)和本國企業(yè)設廠時,“自動排除那些黑人占比30%及以上的郡”,這是否會造成更多的少數(shù)族裔無法獲得工作機會呢?
在教育領域,黑人畢業(yè)率更高的大學,卻是那些黑人錄取標準和其他族裔相似的學校。換一種說法,當很多大學向黑人傾斜的時候,黑人的畢業(yè)率卻在降低。而且這種錄取的傾斜政策導致了教育的錯配,一流大學招了很多達不到他們要求的少數(shù)族裔學生,導致二流大學缺乏合格的少數(shù)族裔生源,不得不再次“下沉”,招更差的學生,又進一步影響了社區(qū)大學的招生。一步步傳導下去,從名校到社區(qū)大學都找不到符合自己標準的少數(shù)族裔學生,這些學生反而更難畢業(yè)和找到合適的工作。
好心辦壞事。這是很多缺乏深度思考的理想主義者常犯的錯誤,也是哈耶克口中“致命的自負”,這類自負如今還大行其道。
我們當然承認文化環(huán)境的影響,但正如索維爾所說:一種“不受文化影響”的測試只有在一個不受任何文化影響的社會中,才能發(fā)揮檢驗測試者水平的作用,但現(xiàn)實中根本就不存在這種不受任何文化影響的社會。也就是說,一些人想跑步進入理想社會,但現(xiàn)實是我們不可能活在不受任何文化影響的真空里。
因此我反對那些急著制造區(qū)隔和壁壘的“純凈”,那不過是通過限制實現(xiàn)短期目標,比如“全女經濟”這種逆市場化的模式。與其急于打破甚至忽視文化影響,急著制造真空和壁壘,倒不如想想如何通過自由市場,提高歧視成本,消除更多的管制,打破更多壁壘,引入更充分更自由的競爭,讓歧視行為在市場選擇中自然瓦解。歧視成本的提高,自由市場的建立,是一個逐漸的過程,想一口吃成胖子,只會給這個過程造成更多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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