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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星君是一個水墨畫家,
北漂十幾年后,他選擇回到老家桂林,
在一處四面環山的山谷里,
親手打造了自己的“世外桃源”,更安心地創作。

園子占地18畝,四面環山
這片園子占地18畝,中間有一口泉水,
他依次建造了書房、琴臺、茶寮和亭子,
書房里擺放著明式家具,
茶寮用來休憩放松,
山腰的亭子可以彈琴觀瀑布。
為了讓園子融入周圍的環境,
他用草、石、木作為主要建筑材料,
種植了竹子、荷花、桃花。

一個人生活,打山泉水洗漱、喝茶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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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星君在園子池塘劃船
廖星君一個人生活在這里,自由而知足:
每天只需幾個紅薯,一碗熱粥就能滿足,
用山泉水洗漱,泡茶,
光著膀子,赤腳在園子里勞作、畫畫。
也會邀請朋友做文人雅集,彈古琴、唱昆曲……
他希望用自己的方式延續文人造園的傳統,
在這個時代找到自己的存在方式:
不是做個“文弱的文人”,而是像石頭一樣穩重,
像野草一樣野蠻生長。
“放慢生活,不是逃避,
而是一種選擇。”
自述:廖星君
編輯:張雅蘭
責編:陳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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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北京漂了將近20年。那時候我在北京畫畫、看展、逛博物館,住過地下室,也經常搬家,我特別喜歡那種自由自在的狀態。
北京給了我很多養分,我的審美、眼界,幾乎都是在那個階段形成的。那時候我經常一個人開車去郊區找山水,雖然遠,但那是唯一能讓我放松的方式。
造園,其實這個夢想在我心里醞釀了很多年。因為我從小就學山水畫,在歷朝歷代的畫作中,看到了太多文人造園的理想和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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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趙伯駒,《輞川圖》局部,右:夏圭,《雪堂客話圖》局部
比如唐代的王維,他在輞川建了別業,在那里吟詩作畫,過著半官半隱的生活。我特別欣賞蘇東坡,他被貶到黃州時,在東坡開荒種地,修建雪堂,保持著自己的精神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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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倪瓚,清閟閣圖軸,右:石濤,大滌草堂
還有元代的倪瓚,打造了自己的清閟閣。明代的文人就更不用說了,沈周有竹居、文征明參與設計了拙政園……這樣文人造園的傳統一直延續到清代,比如石濤的大滌草堂。我們歷史上有很多文人都會用園林的方式表達自己對世界的理解。我也有這樣的理想。

廖星君在半山建了個亭子,可以談古琴、觀瀑布
我是桂林人。幾年前,我媽媽生了一場大病,差點就沒挺過來。我那段時間一直在桂林陪她看病,帶著她跑了五六家醫院,一點一點把她從懸崖邊上拉回來。這件事對我影響挺大的,我決定留在桂林長住。
回來以后,我之前那個造園的想法也越來越清晰,我想找一個有山有水的地方,造一個自己的園子,畫畫、喝茶、發呆,更專心去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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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星君作品:《和光同塵》和《太虛幻境》系列之一
其實在北京的時候,我也常去郊區找山水,但距離太遠,來回一趟就要三四個小時,總覺得不夠盡興。
回到桂林之后,我才真正有了那種歸屬感。我知道這里的山是什么脾氣,水是什么性格,這里是造園的很好的地方。
后來我花了一年多時間,四處去找合適的地點,終于在桂林七星區朝陽鄉的一片山谷里,找到了一個安靜的地方。那里是桂林古八景之一的“桂嶺晴嵐”,四面環山,中間還有一口泉水。

園子里的建筑都是用草、木、石等天然的材料
盡可能融入環境
我第一次去的時候,那里雜草比人還高,荒涼得嚇人。但我一眼就看中了那股泉水和瀑布,心里就動了念頭。那時候是春天,洞口還有瀑布下來,我說這地方好,就是它了。
于是我租下了那片地,開始一點點打造我理想中的園子。我給它起名叫“須彌山房”,這是我用了二十多年的堂號,意思是“像須彌山一樣,雖小卻包容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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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子里的山泉
我不想把它做成一個精致的花園,我想讓它有野趣,有山氣,把那種質樸清幽甚至禪意彰顯出來,讓人一進來就知道,這是在真山真水里。所以我種了一些桃樹、竹子、荷花,都是很入畫的。有些野草,我就任它瘋長,是特別有生命力的。也會讓我覺得有活力,我也是扎根在這里的。
現在的文人造園傳統已經很少見了,教育理念、土地狀況、生活方式都不支持這樣的實踐。但我還是想試一試,不是說要復興什么傳統,而是想做一次當代的嘗試,看看在這個時代,文人還能不能用自己的方式,造一個可以安頓身心的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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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園子不是我請人設計的,從頭到尾都是我自己一點一點弄出來的。我從2024年春天開始動手,一直到2025年夏天才基本完工。雖然累,但我特別享受這個過程。有朋友也問,說你是畫家,怎么干起苦力來了,我說這不是苦力,這是修行。
我在園子里建了一個茶寮、一個琴臺、一個書房、一個亭子,都是依著山勢和水流來安排的。我沒有用很現代的材料,大多是就地取材:山上的木頭、后山的泥土、當地的茅草、甚至是從前山移來的竹子……我想讓這個園子看起來就像是自然長在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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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寮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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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口處的玄關
推門而入,首先能看到一個老條案做的玄關,我在玄關上放了一個南北朝時期的佛造像標本,還有一件南北朝的陶碗,老的佛龕。
在玄關后面,我種的一片竹林,我特別喜歡竹子,這種線條挺拔,能把整個園子的空間支撐起來,但是又很通透,很俊秀,跟這一組山峰也比較呼應,其中有一棵是我故意斜著種的,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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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陳列了收藏多年的明式家具
進門的左手邊,是一個書房,里面陳列了我從北京帶回來的明式家具,尤其是椅子。我收了很多把,每一把樣式都不一樣。有一把特別漂亮,是推光漆工藝的,上面還有福祿壽的雕工。我喜歡坐在那里看書、畫畫,一抬頭就能看到外面的山景。書房我沒做墻,我想讓山景直接進來,不想隔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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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別是園子入口處和拱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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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臺
再往里走,過了橋,就能看一個琴臺,是我彈古琴的地方,也兼作看書、插花的空間。它是半開放式的,上面用了木瓦頂,兩邊通透,既能遮陽,又不擋風景。我喜歡在那里吹著山風彈琴,聲音特別清透。

在茶寮喝茶、看書
這個園子的最中心,就是茶寮,是我最喜歡,也是待得最久的地方。我在茶寮前挖了一個池塘,讓它有一種懸在水面上的感覺。我特意設計成茅草屋頂、木結構,外面看很古樸,但里面其實是鋼架支撐,很穩當。茅草是從山里面的小鎮里收來的,我自己開車去拉回來的。

茶寮的設計:將原本就存在的石頭包裹進去,形成獨特景觀
最妙的是,茶寮里面有一塊巨大的石頭,是我第一次來看地時就發現的。它的形狀很像一只金蟬,又有太湖石那種“瘦皺透漏”的感覺。我直接把它包進了茶寮里,成了室內的主景。它是原生的,不是從別處搬來的。
我還在茶寮里開了一個月洞窗,窗外種了桃花和青苔,下雨的時候,雨水滴答落在水面上,特別有意境。
我還在水邊裝了造霧器,有時候水面上飄著薄薄的霧氣,就像仙境一樣。茶寮旁邊我引了一股山泉水,平時泡茶、洗杯子都是用這個水。茶葉渣我也直接倒回池塘里,一點都不浪費。
我在半山腰建了一個亭子,每到雨季,山洞的瀑布水量很大,坐在亭子里就能看瀑布、看云煙,特別有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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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層小樓里,陳列了很多收藏多年的物件,多是佛造像、桌椅和陶碗
園子里最主要的建筑是一棟三層的紅磚小樓,原來是個爛尾樓,但我沒拆,只是做了改造。我把外立面保留了下來,內部從零開始布電、粉刷、布置,每一層都有不同的功能。
這里是我主要的生活和創作空間,一樓是客廳,掛了我的一些畫,也擺了我收藏的老物件:南北朝的陶罐、佛造像、老條案等等。最里面還有一個我自己設計的小廚房,我也在這里做了一個景,做了一個水流,有時候我會在這個平臺上做飯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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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我做了一個水池,能倒映出后山的影子。水是從山下抽上來的,有時候是雨水,有時候是泉水。我常在那里看書、發呆。水池中間我還放了一尊琉璃佛像,晚上燈亮起來的時候,特別祥瑞。
三樓是我的臥室,簡單但視野很好,能看見整個山谷。我還在一個小房間里做了個“夢幻泡影”的裝置,用鐵絲彎了個佛像的影子,打燈在墻上,有點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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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星君在吃飯,每天的餐食都很簡單
很多人問我,一個人住在山里,不孤單嗎?不怕嗎?我根本沒想過這個。因為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熟悉的,有些是我親手種下的。所以它們讓我覺得特別親切,讓我覺得自己就是這山的一部分,根本不會孤單。

接山泉水洗漱、泡茶煮飯
我每天六七點就在鳥叫聲中自然醒來,用山泉水洗漱、泡茶、煮粥。白天要么畫畫,要么打理院子:除除草、修修枝、通通水渠,我覺得像在做一個功課一樣,日拱一卒,這樣一點一點去做。

偶爾召集朋友做文人雅集:彈古琴、吹簫、唱昆曲
有時候朋友會來,我們就一起喝茶、彈琴、唱昆曲,茶寮就是臨水的舞臺。我喜歡這種雅集,它不是表演,是朋友之間的唱和,是自然和人文的結合。
我也經常一個人發呆、看書、聽雨、望云。有時候我會光著腳在草地上走,甚至光著膀子畫畫,那種無拘無束的感覺,是在城市里找不到的。

廖星君常坐在山腳下的石堆上畫畫
我不是刻意降低物欲,是自然而然就變成了低物欲。
我不怎么用電器,洗衣機、冰箱都很少開。吃的很簡單,常是一鍋粥、一鍋紅薯玉米芋頭,就能管一天。我也會自己腌咸菜、做豆瓣醬,自己動手,反而覺得更有滋味。我現在穿的也很樸素,幾套衣服反復穿,干凈舒服就行。
因為我想把更多的時間留給畫畫和思考。我經常坐在樓房后面的這一片山石當中畫畫,特別原生態,讓我想到了宋徽宗的祥龍石,我投身其中仿佛自己就是一塊石頭了,這種層次堆疊上面有雜草傾斜下來,加上泥土的沖刷,讓我有縱筆揮灑的沖動。
我也會經常去山上畫畫,我還自己用鐮刀開了一條小路,花了將近半個月,從山腳一直劈到山頂,在山頂上畫畫又是另外一番感受,可以看得更遠。
我經常爬到山頂去畫畫、等日落,那種開闊的感覺,是在城里永遠感受不到的。我常常一邊畫一邊等太陽落山,時間就這么靜靜地流走了,會進入一種無我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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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問我,你這樣會不會跟社會脫節?其實我雖然住在山里,但我并沒有兩耳不聞窗外事。我還是要去看展覽,要去了解現在的人在畫什么、想什么。我只是選擇了一種更慢的方式去生活,而不是逃避。
雖然我現在住在山里,但我偶爾還是會想念北京。我會讓朋友給我拍國貿的視頻、三環的夜景。北京帶給我的影響是終身的,我仍然需要時不時回去看看展、看藝術品原作、吸收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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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造這個園子,讓我學會了很多。我以前從沒想過,自己能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地把它建起來。這個過程磨練了我的耐性,也讓我更了解自己。
我發現我不僅有安靜文雅的一面,也有狂野自然的一面。我有時候會朝著山谷大喊,聽回聲傳來,有一種嘯傲山林的快意,感覺這座山就是我的世界。
我每天都在勞作,還在不斷修整這個園子,曬得黝黑也很開心。我不想做一個“文弱的文人”,我更喜歡那種很有生命力的,非常狂野的感覺。
這個園子,不只是我畫畫的地方,更是我安頓身心的地方。它讓我慢下來,讓我更清晰地聽見自己的聲音。我希望通過我的實踐,能讓更多人看到:慢生活不是逃避,而是一種選擇,傳統也不是復古,而是一種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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