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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廣袤無垠的草原上,天空湛藍如洗,遠方是連綿的雪山。你停下車,為了用鏡頭捕捉這片極致風光,順手將車鑰匙或手機放在一旁的草地上。
就在這時,一個毛茸茸的身影迅速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捧起地上的東西,身姿矯健地重新扎入土地,然后一溜煙消失在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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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網友自發用AI制作土撥鼠“滿載而歸”的視頻。(圖/Bilibili截圖)
近年來,這種“被草原土匪打劫”的場景在社交媒體上并不少見。自駕行駛于川藏線、西北環線等熱門線路上的游客,總有機會遇上車鑰匙、相機甚至手機被土撥鼠搶走的情況。
這些事件有時會以一種令人哭笑不得的方式收場——游客焦急萬分,當地經驗老到的村民出馬,通過各種方法最終尋回失物。當然,更多的時候,游客被搶走的東西只能永遠成為土撥鼠的“戰利品”,為土撥鼠洞穴的“寶藏庫存”添磚加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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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出馬也不一定能找回相機。(圖/小紅書截圖)
充滿戲劇性的一幕背后,人與野生動物的關系正在發生深刻而微妙的變化。
“公路盜竊案”頻發,
這個慣犯不是人
“公路劫案”的高發區集中在四川甘孜、青海海北等高海拔地區的公路沿線。根據《中國自駕公路旅行用戶洞察報告2025》,川藏線(G318)、西北環線、北疆大環線及獨庫公路,是中國旅行者最青睞的四大自駕公路旅行路線。
公路沿線的部分地區曾是人跡罕至的秘境,但隨著近年來自駕線路的爆火,大量游客得以駕車深入,如土撥鼠這樣的“原住民”也因此與人類有了更多的交集。
“劫匪”土撥鼠學名旱獺,在我國共有4種旱獺,其中分布最廣、數量最多、在熱門旅游景區最常見的是喜馬拉雅旱獺。電影《哪吒之魔童鬧海》里讓人印象深刻的匪幫,和表情包中的“咆哮土撥鼠”都是它。

其實旱獺真實的叫聲不是“啊——”,而是尖銳的高頻聲音。(圖/網絡)
喜馬拉雅旱獺是松鼠科旱獺屬的穴居類嚙齒動物,在中國西藏、青海、新疆、四川、甘肅、云南和內蒙海拔3000-4500米的高山草甸、高山草原等自然環境中分布。
它們皮毛厚實,體型肥碩,一大群旱獺一般會共享一片草甸。草甸之下,是它們親手挖出的“豪宅”。
人們常說“狡兔三窟”,旱獺的巢穴也不少。它們有臨時洞、棲居洞和廢棄洞,臨時洞用于防御、取食,棲居洞還分為冬季洞穴和夏季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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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中的旱獺。(圖/《哪吒之魔童鬧海》)
從表面可見的洞口到旱獺實際居住的主洞,可能會經過3—5個巢穴,地下洞穴群錯綜復雜,巢穴距地面高度可達一米以上。這也是為什么游客們的物品一旦被“搶”入地下,便很難追討。
喜馬拉雅旱獺的生活區域雖常與牧場重疊,但起初它們并非親人的物種。喜馬拉雅旱獺會挖掘躲避巢穴以避免與人類的放牧活動近距離接觸,一個旱獺群甚至會在它們居住的巢穴附近挖上十來個避難洞穴,以便遇到危險時隨時逃離。
最先開始流行起與旱獺互動的地區之一,是甘孜州丹巴縣的莫斯卡村。當地人稱呼旱獺為“雪豬子”,村中的僧人常會喂養旱獺,因此,它們早已習慣了與人類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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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了不起的村落》第二季,記錄了莫斯卡村的小居民扎西與土撥鼠的溫馨互動。(圖/豆瓣)
游客紛紛帶著小餅干前來,令野生旱獺過上了“飯來張口”的生活。后來,游客又不斷“發掘”出可以和旱獺互動的地區,一些景區也迅速跟進,甚至默許將與旱獺的互動打造為體驗之一。
熟悉了人類的旱獺同時將人類、汽車與“食物來源”建立了強關聯,手機、鑰匙、相機等物品雖然不是食物,但對于它們而言是值得拖回洞里研究一番的寶貝。
野生動物可沒法分辨什么該拿什么不該拿,放在家門口的玩具,當然要開心“笑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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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阿壩州若爾蓋縣,旱獺向過往路人討要食物。(圖/IC Photo)
當人類與野生旱獺之間的距離逐漸拉近,旱獺反過頭來對人類物品邊界的“侵犯”似乎是一種必然。 公路旅行中, 重新劃定人與動物的邊界
在高原上投喂旱獺,是不少短視頻博主的流量密碼之一。畢竟單純拍人與動物的互動,玩得再花也平平無奇,但“車鑰匙被土撥鼠偷了”這樣的情節,天然就具備病毒式傳播的基因。
網友的評論如“它是打算自駕去做旅行博主嗎?”“土撥鼠:讓我拿個運動相機拍拍我家的四室一廳”,又進一步將事件娛樂化、擬人化,強化了旱獺的網紅調皮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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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旱獺嘗試玩相機。(圖/IC Photo)
社交媒體上視頻的火爆,吸引更多游客前往“打卡”同款旱獺,而更多的投喂和近距離接觸又助長了旱獺的“囂張氣焰”,催生更多搶手機、鑰匙的視頻素材在互聯網上傳播。
此時,人類與旱獺的相遇已經超越了單純自然觀察的范疇,變成一種網紅式的打卡互動。這種心態從根本上消解了人與野生動物之間應有的邊界感,也增添了危險的因素。
事實上,當地的司機、牧民常常提醒游客:“雪豬子不要靠太近。”我國鼠疫自然疫源地中,旱獺的分布區是最為活躍的鼠疫疫源地,也是我國動物和人間鼠疫流行最嚴重的地區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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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網友現身說法,旱獺并不都是呆萌可愛的。(圖/小紅書截圖)
鼠疫從旱獺到人的傳播方式多種多樣,獵捕、食用旱獺、與旱獺近距離接觸都有感染風險。
四川省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早在2019年便發文指出,“喜馬拉雅旱獺(俗稱土撥鼠)是傳播鼠疫的主要宿主之一。旱獺所攜帶的菌株是我們國家已發現的菌株中致病力最強、最容易導致死亡的菌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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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甘孜理塘縣,毛埡草原上旱獺爬出洞口,警覺地站起身察看。(圖/IC Photo)
今年2月25日,國家衛健委也緊急提醒,旱獺傳播鼠疫,鼠疫屬于甲類傳染病,一旦感染,患者會突然高熱、淋巴結腫大,病情常常迅速惡化,死亡可能性極高。
至今,互聯網上仍有一些網友分享經驗,表示只要互動后認真洗手,風險并沒有那么大。然而模糊的邊界感,往往是雙向傷害的起點。今日看似無害的過度親近,若不加以引導,可能成為明日更激烈沖突的伏筆。
比如,峨眉山聰明活潑的靈猴,在人們數十年無度逗弄投喂下,習得搶奪甚至攻擊行為,演變為令游客頭疼的“潑猴”。而中國香港郊野的野豬也因市民“愛心”投喂而頻頻闖入鬧市,最終引發人畜沖突的悲劇性升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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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陽黔靈山,猴子緊追游客討食。(圖/視覺中國)
高原旱獺與游客的故事幾乎有著相似的劇本,而且與旱獺互動還是提高人類染上鼠疫風險的高危險行為。
事實上,隨意與野生動物互動也絕非“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典范,隨意地投喂也并非愛護動物的正確表達。
人類的食物不但有可能不利于野生動物的身體,損害其肝腎功能,還會讓野生動物喪失自然覓食本能,產生食物依賴,降低自主生活能力。更有甚者,被吸引至公路或人類居住區乞食,增加車輛碰撞等意外死亡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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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客用薯片投喂旱獺。(圖/視覺中國)
一些游客一邊投喂、逗弄野生動物,一邊卻將本應隨手帶走的垃圾遺棄在五色經幡之間。導致部分垃圾甚至被牛羊等誤食,成為奪取它們性命的重要原因。
高原的廣闊天空下,或許是世界上距離自由最近的地方,但真正的自由也應該有邊界,對自然的敬畏不該被“出片”“營銷”等詞匯消解。我們都應該收起投喂的手、拉長鏡頭的焦距,帶走產生的垃圾,對山野、水源保持應有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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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喜馬拉雅山脈全景,此處本應是一片凈土。(圖/圖蟲創意)
在享受自然饋贈的同時,人類也要時刻注意“后退一步”。否則,我們失去的將不止是一把鑰匙、一部手機,而是人與自然相處得當的珍貴默契。
參考資料:
【1】科普|其實旱獺也是社恐|中國綠色時報
【2】郭文濤,加洛,陶元清,等.喜馬拉雅旱獺洞穴結構與功能觀察分析[J].醫學動物防制,2022,38(04):316-319.
【3】“還吃?收你們來了”|齊魯晚報
【4】最美的凈土,已經毀了|視覺志
作者 | 牧羊
運營 | 鄧官靖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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