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劇的沒道理和大道理

終于盼到《喜人奇妙夜2》開播，至少不必像脫口秀那樣關注性別議題和悲情故事，放松一點笑。想聊聊第一期的兩個節目，代表了優秀喜劇的兩端：沒道理和大道理。

沒道理的“癲”，全在《技能五子棋》。第一遍看的時候，我真是一臉老人問號：這是啥，我在哪兒，為什么？兩個人的臺詞和表演銜接真的，毫無邏輯。這種“直人怪人喜劇”讓人不知所措，一個“正常人”走進“不正常人”的世界，在臺上臺下達到了雙重映射。臺上的直人要學五子棋，結果號稱技能五子棋的培訓班，卻奉行一堆“飛沙走石”“靜如止水”“力拔山兮”的技能，用臺上演員的吐槽就是“倆精神病啊”。

這也符合當代“搞抽象”的文化潮流。“抽象”是當代社會心理焦慮的美沙酮，意味著邏輯和經驗的失效。當代青年喜歡搞抽象，是一種反邏輯式的幽默和解構，它甚至跟港式無厘頭還有差別，因為許氏兄弟和周星馳的無厘頭喜劇，在細節上解構和癲狂，但在整體敘事框架上依然有脈絡和結構，讓人似有所悟，典型的如《大話西游》，瘋癲的搞笑與時空交錯后，我們依然能感受到至尊寶在面對宿命的悲劇性。“抽象”不一樣，從形式、內容、結構、結果上都反邏輯，你能看到《技能五子棋》里的技能，居然就是純賴皮，還一眼嚴肅賴皮到底，徹底的瘋癲之后是生理性的喜劇。

無意義，可以是消解，可以是對抗，可以是單純的存在。無論你怎么解讀，都是對邏輯和經驗失效的反饋。傳統的邏輯和經驗之下，告訴我們努力就會有結果、人生會越來越好、遵守現行規則，人生都是“順理成章”的。可現實是，作為中年人的我，已經不敢給年輕人任何“告誡”，因為我以往所有的職業、愛情和人生經驗，在當代都變得無效。與其依靠三翻四抖最終違背預期來制造笑點，不如從一開始就始終處于顛覆預期的狀態。

大道理的“瘋”，是《逃離瘋人院》。看到最后我不禁一聲長嘆，自己也分不清瘋人院和外部世界到底哪個更瘋狂？二戰時期，一個德國電工去瘋人院修理電燈，結果被當成精神病關在里邊。他希望上戰場，通過種種努力想出去，跟病友發生了一系列搞笑事件。最終發現病友是德國著名的核物理學家，他裝瘋，因為他知道外邊的世界比這里更像瘋人院。我不禁聯想到福柯《瘋癲與文明》中“愚人船”的比喻，我們看似“正常”，把瘋人定義為“不正常”，可也許我們所謂主流的正常才是真正的瘋癲。就像二戰時的德國，一個電工都要積極沖向前線，他要保衛什么要屠殺誰，激情澎湃之下早已忘記。

陷入狂熱和自大的外部世界，真的比瘋人院更可怕。生命，無論自己的還是“敵人”的，都變得輕如鴻毛，在宏大之下，卻忘了代表生存與生活的面包才是最重要的。

我們討厭的“大道理”不是這種巧妙的深刻，而是那種缺乏生活的爹味說教、脫離現實的宏大敘事。喜劇不負責教化不負責感動，但可以呈現“瘋癲”，無論是沒道理還是大道理。這種瘋癲，可以是形式上的抽象，也可以是內容上的互文。所有的預期違背，都是我們對見怪不怪的一次沖擊。也許，正是有這些瘋癲，才讓我們不會真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