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江西永新的唐佳屋村。這里的一山一水都深深地嵌在我的心坎里,融入到我的血液中。我深深地愛著這個小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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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美麗的小山村,也是一個充滿故事的小山村。
村子的后面,是一座長滿松樹的小山。
緊靠村子一邊,松樹高大挺拔,遮天蔽日,樹下陰陰森森,很少灌木雜草;只有樹上飛落的一根根松針,因此遍地金黃:偶爾也長出一個個松菇。松葉扒取,可充村民做飯用的的柴草;松菇由村民拾取做菜,則是美味佳肴。
記得唐佳屋村曾有個《村約》:為保村子的風水,靠近村子的松樹不準砍伐,離村較遠也較小的松樹,則每年年終,按每家人口多少,由村里統一號上戶主的名字,砍伐以充村民柴燒。
此處的松樹則與灌木雜草叢生。灌木叢中,常常雜著一棵棵矮小的洋豆瓣樹。洋豆瓣成熟,我常和小伙伴一起摘食,甜酸可口,大家吃得滿口紫黑色,還把剩下的洋豆瓣放進口袋里,帶回自己的家中。
離村最遠的山凹里,還有一株野生的獼猴桃(永新話叫貓古卵)樹,我和小朋友在獼猴桃成熟時,還曾摘取,養母將其放置在稻糠中,軟糯后香甜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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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山的后沿是一片農田,因為此處地下多暗泉,水質較涼,種的多是一季的糯稻。稻田邊聳起的山坡處,有一塊山體塌方的處所,村里人傳說,那是蛟龍出頭入溪的地方。山體與禾山的赤面峰——村里人稱為秋山——相連。
那里離二妃寺、太平庵很近。太平庵早廢,只殘留半棟庵房、一片梯田和一些尼姑圓寂后掩埋其真身的“寶塔” 。我的一個堂姐和堂姐夫在那里作過山;二妃寺那時還很興盛,鐘鳴鼎振,梵唄聲聲,我和父親時去朝拜。
村子的前面,有幾個汪塘,汪塘邊都是高大的楓樹、樟樹,據說是為了擋住黃沙嶺的沙風,保村子的風水。有一棵楓樹,非常粗大的一條樹根裸露在地表。一段樹根下的泥土已然流失。我很調皮,還曾在樹根上躺著休息。
汪塘過去,有一個已經廢棄了的燒磚瓦的窯。記得有一年村里面天花流行,許多小孩都染上了天花疾病。人們以為這是妖魔作祟,于是砍了不少楓樹,用樹干在窯頂搭成一座“寶塔”,還做了不少的紙人紙馬,燒了以送瘟神、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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磚瓦窯下面的不遠處,有一條從湖塘村通向茶窩(永新話)的小道。小道邊有一座小廟。廟屬唐佳屋村所有。廟已荒廢,所供何神,我一點也不清楚。廟前大路邊,是一條從鄰村樓園(實際也是從秋山)流淌下來的小溪。溪水清澈,潺潺作響,一直流到緊靠黃沙嶺(永新話黃沙臉)邊時,小溪陡然跌落深潭之中。
深潭岸邊的不遠處,有一個年歲不短小塔形狀的建筑,村里人叫它“字紙亭”。村里的文人寫字后的紙張,不準隨便亂扔,必須集中到這個塔中焚燒,化成一縷縷青煙,像神一樣送上天廷,可見村人對文化的重視。怪不得一個不到三十戶人家的小村,那個時代就有中學及其以上文化程度的人七八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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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沙嶺是一座很少大樹灌木雜草的小山,上與鄰村樓園相聯,下靠山上村,前達茶屋。說是黃沙嶺,實際都是紅色的土坡,我和小伙伴都曾在黃沙嶺上玩過:我們把沙坡當滑梯,從上坡滑到坡底,十分刺激。
村子通往山上村的道口,有一謝姓人家。這家有個小孩叫謝秋水,比我大幾歲,我倆是光腚哥們。他家后門有一棵桃樹,桃子成熟,我們會上樹摘食。大門前面,則有一棵古樟樹。樹已中空,能容一個大人。
樹上纏滿了木瓜藤。木瓜成熟,我會上樹摘採,用新灣附近的井水——那水是泉水,水質好,冬暖夏涼——由養母做成涼粉,十分好吃。新灣有個人家,家里有我的伏慶哥哥。他是個木匠,木工活在我們那一帶很有名,他對我養母也很好。
唐佳屋村也是個很有故事的小山村。
小時候,我就聽父親講過,晚清時期,我的曾祖父是個敇賜的文林郎(族譜也有記載),唐佳屋的“五家”——五棟房子,或就是那個時候建的。唐佳屋還出過一個貞女,據族譜記載:她叫蕭賢英,十三歲父母雙亡,終生未嫁,擔起照顧祖父母、弟妹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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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革命時期,唐佳屋村犧牲過四名紅軍戰士——蕭業朝的祖父、蕭相生的繼父,特別是還有一個我大伯蕭鴻鳩的兒子蕭相慧(也叫蕭熾慧,化名李白芳)以及他的夫人陳婉如。
解放后,蕭喜生同志曾專門做過調查(見湖塘村蕭氏祖陵)。一篇《鮮為人知的富田事變及其平反》的文章,也記載了他與夫人陳婉如慘遭誣陷的情況:“被捕的人中有省行委常委、贛西南團特委書記段良弼,省行委秘書長李白芳……”
李白芳就是蕭熾慧。那時的陳婉如則是永新縣婦聯主任。
村里還有個抗美援朝的戰士譚國瑞。這是唐佳屋村兩家不姓蕭的人家中的一員。
居住在村子最上面離松山最近的人叫珠含(村里人叫他太面)。他家只有殘破的三間房——一棟房子的半邊。房前是一口小池塘。池塘靠山的一邊都是大樹。一條大路通向鄰村樓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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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境十分貧困,好像也沒有什么土地,只好賣壯丁——國民黨政府規定,家有兄弟二人及其以上的,必須有一人當兵,稍微有錢的人家,為不讓孩子去當兵,便出錢買人頂替。而他就是靠頂替冒充這個要去當兵的人,即賣壯丁攢錢為生。這似乎是個低賤的職業,很容易被人當作地痞流氓。但太面對唐佳屋村很有感情。
日本鬼子未到過唐佳屋村,唐佳屋村未經過日本人的摧殘。可解放前夕卻遭遇了國民黨的敗兵。是那個我們平常瞧不起的“地痞”,把消息傳回了唐佳屋村,告訴村里人注意保護自己,村民才沒有遭遇大的損失。一個婦女遭到一個敗兵的調戲,被她的丈夫破解。只有我養的一只八哥,落在家中屋前的院墻上嘰里咕嚕的吟唱著,卻被一個敗兵用刺刀砍傷了一只腳,我十分傷心,大哭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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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佳屋村也出過一位國民黨江西省政府省長的秘書,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德先哥哥的父親。
那正是抗日戰爭膠著的時期,日本鬼子攻入江西,江西省政府遷至泰和縣。德先父親就是在那時亡故的。他的靈柩因得遷回唐佳屋村。在靈柩到達村子時,但見白帆飄搖,紙人紙馬前行,村里人都去迎喪,這是我小時候親歷的。
這就是唐佳屋村,一個十分美麗的不到三十戶人家的小山村,一個充滿故事的不到三十戶人家的小山村。
耄耋之年了,想起兒時的事情,感慨萬千,情不自禁,又吟唱起那首臺灣民歌《鄉間的小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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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暮歸的老牛是我同伴。藍天配朵夕陽在胸膛,繽紛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笑意寫在臉上,哼一曲鄉居小唱,任思緒在晚風中飛揚。多少落寞惆悵,都隨晚風飄散,遺忘在鄉間的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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