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述者 |李歡和王潔、守望、巫昂、攜隱Melody、鄭炫圻、肖正方
主播|@寇愛哲 來源:故事FM
今天的第一個故事的主人公是李歡和王潔。李歡和王潔都是 90 后寶媽,她們倆相識了 19 年,見證了彼此的結婚、生育、離婚全過程。有一天,經過對現實的綜合考量,她們決定大膽嘗試,帶著自己的孩子組成了一個「兩媽兩娃」的新式家庭。這樣的家庭是如何運轉的?請聽她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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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歡和王潔
李歡:大家好,我們是來自安徽合肥的兩位單親媽媽,我叫王霞。
王潔:我叫趙蕊。
李歡:開個玩笑,這個不是我們倆的真名。因為我們倆在互聯網分享了我們離婚后搭伙帶娃的生活,結果就被很多人關注,就有媒體來采訪我們,然后就用了王霞和趙蕊這個化名,結果就是以訛傳訛,大家寫故事的時候就開始用王霞和趙蕊來寫我們了。今天很有幸給大家分享我們的故事,在這之前給大家做一個正式的自我介紹。
李歡:我叫李歡,今年 34 歲,離婚 7 年,獨自帶娃 6 年。我家是男孩,我兒子今年 8 歲,我是因為原則型問題和我前夫分開的。我用一部知名電視劇來介紹一下我的個人情況。電視劇《三十而已》大家不陌生吧?我和我前夫就是許放炮和顧佳的普通人版本。你知道嗎?就是就連最后踩縫紉機的事情都是如此的相似,踩縫紉機不用我解釋吧。
王潔: 大家都知道。
李歡:我們愛的時候是真愛,他出軌的時候也是真出軌,但我們離婚的時候很和平,也各自都保留了體面,我們也愿意共同去撫養孩子,對我來說也算是一個很好的結局了。
王潔:大家好,我叫王潔,我今年也 34 歲,目前是分居兩年。我家的是女兒,妹妹今年 5 歲,目前我在合肥工作,再過幾天馬上就可以拿到離婚證了,我的婚姻狀況應該是和大部分女生一樣,就是喪偶式的婚姻。當時以為愛可以抵萬難,以為只要你對我好,哪怕窮一點沒關系,我們一起努力,日子總會越來越好啊,不顧家人的反對,朋友的勸阻......
李歡:我真勸了,沒勸住.....
王潔:把自己給嫁了。可是婚后三年,真的是既得不到丈夫的關心,他也沒有做到一個父親的責任。當我發燒的時候,暈倒在地上,他都沒有說過來拉我一把,而是問我,你不會是羊了吧?我當時心都碎了;吵架的時候跟我說:離婚!你給我滾!然后當我滾出家門之后,真的是沒有一個人下來找我,一個電話也沒有,我當時真的是徹底的死心了,我就下定決心說帶著孩子回老家。
李歡:我剛離婚的時候,我真的是立志要做一個單親辣媽。因為我那會身上是有點積蓄的,然后孩子的費用是不用我負責的。我就到處去玩,去旅游,去以前想去我又舍不得去的地方。我去了云南,去了新加坡,我當時的感覺是這個婚離得太爽了。
但是我沒有嘚瑟到一年,我前夫公司出事了,他進去了,踩縫紉機了,我當時感覺天都塌了,但是沒有辦法,你不能去死吧,生活總是要繼續的。我就自己工作賺錢,好好養孩子。 沒有想到后來疫情,我又失業了。最影響我的一件事情出現了:工作和帶娃,我沒有辦法平衡。我只有一個人,我遇到任何的事情,我的第一選擇只能是孩子。尤其當時疫情,它是半封閉的狀態,我只能在家里面去做一點兼職,賺一點微薄的生活費,沒有辦法出去工作。
王潔:我剛開始帶孩子回老家的時候,我整個人渾渾噩噩的。那個時候孩子還小,剛上幼兒園,我自己情緒不好,還要安撫她的情緒,要接送幼兒園,我沒有自己的時間,也沒有社交,那個時候感覺活著真沒有意思。
有一天李歡就突然來我家,把我孩子帶走了。
她跟我說,你今天晚上不要待在家里面,去找幾個朋友吃吃宵夜,喝點小酒,你今天晚上必須去!然后我就去了。去了之后,哇,這感覺真的太爽了。然后我意識到,我真的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我要試著往前走,不僅為了父母孩子,也為我自己吧,雖然說這個過程稍微有點漫長,但是現在也越來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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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歡:我和王潔,我們兩個本身就是很要好的朋友。我們在沒有住在一起的時候,也一直都是彼此的精神支柱,我們平常會約著一起帶孩子出去玩。后來她和她前夫分居,帶著孩子回了老家,狀態很不好。她去醫院去檢查,心律不齊、焦慮癥,然后失眠。她其實已經盡量讓自己放松,每次跟我發信息聊天,都讓自己顯得好像挺開心的,不想跟我說一些很糟心的事情。但是她畢竟是一個人,每天孩子睡著了以后,那些焦慮的情緒還是會影響她,她就睡不著,莫名地哭,不知道為什么,眼淚就下來了。
王潔:沒有錢,沒有責任,沒有關心,更沒有溝通,然后不被理解,他也不尊重我。我想不通是為什么,我到底是有多差勁,才能把婚姻關系經營成這樣子?我到底是做了什么,讓我的前夫這么對待我?
李歡:剛開始我們并沒有打算住在一起。就想著說先幫她走出當前的焦慮狀態。我得讓她明白接下來到底應該要做什么。所以我就組織我們帶著孩子先去旅游。她剛開始很抗拒,不愿意出門,她怕自己做不到。她怕自己帶孩子什么都帶不好。
到后面一次一次地嘗試,一次一次地出門,一開始她跟我說不行,真的不行,到后面,欸?我們下一次什么時候出去旅游啊?你什么時候規劃一下?她慢慢變得活潑開朗了。 當一個抑郁中的人,她開始愿意接受現實的時候,她就會很清晰地知道,她自己要做什么了。
她就跟我說,她說我不想再因為我的事情讓我的父母操心,我不想在老家過一眼望到頭的生活,我想要給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所以我想要回合肥,我想要自己試一試,能不能憑自己的努力去涅槃重生。
王潔:我以前也是會在周末的時候,帶著孩子去李歡家小住。但是一直住在一起,這個我是之前從來沒有想過的。我就害怕我不行,我害怕我成為別人的拖累。雖然李歡他不是別人。李歡她看出我的顧慮,她說,你只要想來合肥,那我就無條件地支持你,你想來合肥還不簡單嗎?!你住在外面沒有人給你帶孩子,那就住在我家呀。我還是有點顧慮,她跟我講,「沒關系,我帶孩子非常有經驗,我帶一個也是帶,帶兩個也是帶」,就是這句話讓我徹底打消了顧慮,決定去合肥。
李歡:我們兩個人從 2023 年 8 月份住到一起,到現在已經有一年零兩個多月了。我們的生活和普通的夫妻其實是一模一樣的。她負責賺錢養家,我負責貌美如花、在家帶娃,哈哈哈。每個月王潔給我 2000 元的生活費,其他我們各自孩子的教育費用、保險費用以及輔導班的費用都是我們自己負責。平時我們一起買個奶茶,買個小物件,吃個小零食,我們是從來也沒有計算和計較的,但是家務活是一起分擔的。
兩個人的日子雖然說不是很富裕,但是我們每天都很充實,很踏實。我們倆經常在一起會調侃我說我們倆都窮成這樣子了,為什么每天還能過得這么的開心?我說那你上班累不累?
王潔:其實有時候我也覺得很疲憊,白天要上班,晚上回來了,一回來就要帶孩子。到周末我又想說,好不容易周末了,帶孩子出去溜達溜達,完全沒有喘息的時間。有時候我甚至會像電視劇里面的男士那樣,下班之后到地下停車庫,在車里面坐個幾分鐘。
李歡:怪不得你每次回來都不準點。
王潔:沒有沒有,偶爾這樣(笑)。坐不了多久,我就不行了,我得回去,因為我想每天我這么累。那么她呢?
從早上起來開始做飯,準備食材,然后接小孩。她每天唯一的樂趣可能就是等我下班,然后跟她一起聊聊八卦,吐槽我們公司的事情。我想到這里,就很有動力趕緊回家,再累也會愿意搭把手。因為只要我多做一點,她就能少辛苦一點。
我們同樣也會遇到每個家庭會遇到的大小問題,比如說我跟妹妹剛搬過來的時候,哥哥的領地意識還是比較強的。經常會因為跟妹妹搶玩具吵架。李歡因為這件事情組織了一場家庭會議,我們四個人就排排坐。
坐好之后,她就指著妹妹問哥哥說,嗯,這是誰?哥哥說,這是我的妹妹。又指著哥哥問妹妹,他是誰呀?妹妹說,是我的哥哥。李歡說,那現在王潔媽媽和妹妹搬來我們家,你愿不愿意?如果不愿意的話,那我們會商量著以后怎么分開住。
兩個小孩想了半天,說,嗯,我愿意。李歡說,既然愿意的話,那我們現在就是一家四口,既然是一家人,那還分你的我的嗎?你的玩具,妹妹只是想跟你一起分享,等妹妹的玩具拿過來,也會愿意跟你一起分享,是不是?如果你們還是不愿意在一起玩,那就分開,各玩各的,我們也尊重你們。兩個孩子當然愿意在一起玩,從此以后也很少再分什么你的我的了。其實只要把孩子的問題解決好了,我們兩個人其實沒有什么問題的。
李歡:我離婚以后都是我一個人帶孩子去生活的。我經常跟我身邊的朋友跟我的父母說,你看我一個人生活挺好的,對吧?又不用伺候人,想干嘛干嘛,也沒人管我,多爽。我跟王潔生活在一起之后,她不在家,我一個人特沒勁。她在家,哪怕我們倆不說話,各自都在玩手機,但是感覺就會特別安心,真的,我們互相給予對方的情緒價值,真的是飽滿且生動的。我們經常一起做飯,一起做家務,一起吃宵夜,一起敷面膜、一起試衣服,大家都是女生,兩個女生在一起會做的事情,我們真的每天都在做。
而且她搬來之后,我并沒有變得很勤快,反而是變懶了,她來了之后,我從來沒有拖過地。
王潔:拖地是我的專屬。
李歡:她拖地的時候特別喜歡碎碎念。一邊拖地,她一邊一邊嘮叨:「就你一天到晚還說你勤快,你看看你家里面都臟成這樣子了?你看這是你的頭發吧?」但是,那些聲音在我聽來,就覺得很幸福、很安心。在外人看來,我是屬于什么事情都能一個人搞定的女強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無人可依靠,所以只能表現得若無其事。
我兒子兩歲多的時候,有一天半夜發燒,我帶他去醫院。當時我只有一個人,我抱著他去掛號、看醫生、拿藥,我抱著他,他可能顛得難受嘛,他就吐了,吐得到處,都是我,當時我就哭了,我當時就想,我到底應該是先清理地面的垃圾,還是先清理我孩子身上的吐的東西,我甚至不知道我背后被吐的一身,很狼狽。周邊的人,就那樣看著我,盯著我,我都不敢抬,我生怕跟他們一對視,我哭的更慘。
所以她搬來我們家之后,不管是她生病,還是妹妹生病,我是能不缺席盡量不缺席。因為我知道,對于一個單親媽媽來說,一個人帶娃去醫院會有多無助。我爸爸媽媽知道王潔搬來我家之后,他們很開心。因為我每天告訴我爸媽,我有生活得很好,在父母看來,你自己一個人,遇到什么事,身邊連個人都沒有,你怎么可能有多好呢?
但是現在他們跟我打視頻的時候,看到我們兩人有說有笑的,「 Hi ,阿姨好,Hi ,叔叔好」,看到兩個小孩在那里,「外公!外婆!」他們真的安心了不少,我就覺得這就是我們兩個人選擇生活在一起的意義。
王潔: 確實,孩子生病的時候是非常難熬的。妹妹之前生病,李歡是從來不缺席,這才能讓我安心在外面上班。我記得有一次,我們兩個一起陪妹妹去醫院,然后我去拿藥,拿完藥回來之后,看到她倆坐在醫院的長椅那邊等我,瞬間覺得幸福具象化了,眼前等待我的就是幸福。
李歡:沒有啊,你當時說我們倆那樣子可傻了。王潔剛搬來我家的時候,她特別擔心她出去上班賺錢養活不了我們一家四口。
王潔:她就給我畫大餅。
李歡:真的,我就跟他說,沒事,我可以在家自媒體,你安心上你的班,把工作給搞好,孩子交給我來管。我是真的沒有想到我們被很多人關注了。——可能你們不知道,但是因為我們叫王霞和趙蕊嘛,哈哈哈。然后后臺好多人給我們留言,給我們評論,說我們倆是拉拉。
王潔:對,這個是最多的。
李歡: 說我們兩個是為了生孩子去騙婚啊。好多網友說我們兩個人走不長,靠不住。還有說這樣子會耽誤我們談戀愛,二婚。
王潔:聲明一下,我們倆不是拉拉啊。
李歡:我喜歡男的,當然,鼓勵的肯定是占大部分。
王潔:我們選擇搭伙,是為了更好的生活。同樣,如果說以后選擇不去二婚,也是為了更好的生活,如果說找到合適的人,那婚姻其實是很美好的。但是不得不承認,二婚要面對的問題其實更多。比如說,對方也帶一個孩子,你也有孩子,你怎么去平衡?如果說被對方沒有孩子,讓你再生一個,你咋辦呀?好像目前對我們來說怎么算都是問題大于好處的。而且這個社會對于二婚女性也會存在一些不公平的看法。所以暫時我們是不考慮二婚的事情,能平平淡淡把日子過,好好掙錢,好好帶娃,內心安穩踏實就很好。
李歡: 我對談戀愛不抗拒,我覺得談戀愛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情。但是婚姻不一樣,它不僅僅涉及到愛情,它更涉及到家庭,尤其是二婚,那涉及到好幾個家庭。我知道有那種六邊形的女戰士,她們很厲害,能平衡好各方關系。但是我覺得現在的我自己,已經沒有這個精力去應付這些事情了,我就想簡單一點,自私一點,喜歡呢?我們就在一起,那不喜歡不合適我們就分開。
很多網友說我們兩個人不長久,靠不住。我們從住在一起,就沒有想過這件事情到底長久和不長久,因為我們住在一起的時候,就是覺得它是我們現實因素下能做出的最優質的決策,它是目前為止最有利我們帶娃的自救的方法。
我覺得女孩子一定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房子,哪怕它很小,但是它能給你滿滿的安全感。尤其是離婚以后,你更應該有一個屬于自己的房子。我覺得我很幸運,我離婚后有一個屬于我自己的房子,它真的能給了我很多的安全感,我很踏實。我閨蜜她就沒有房子,她只能回家跟父母生活在一起,你說那不是家嗎?其實那也是家,但是你就是會覺得那不是屬于你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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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潔: 李歡說的對,我也覺得女孩子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我以前住在公婆家是沒有歸屬感的。好的時候大家是一家人,不好的時候叫我滾,我就真的灰溜溜地拖著行李,帶著孩子走人。父母的家也是家,但是這個家會比較沉重。你會有那種負罪感,父母也會時刻擔心你的情緒。他們越告訴你說,唉,沒關系,你住一輩子也沒有人說你,越讓我難過和愧疚。所以我現在的目標就非常的明確,就是好好掙錢,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
李歡:我真的很高興能和我閨蜜搭伙帶娃,因為她和妹妹的到來,我的家更完整了。
很多人會說,兩個單親媽媽湊在一起能稱得上是一個家庭嗎?但是對我來說,所謂家庭,就是兩個成年人共同承擔責任。家庭形式有很多種,當婚姻出現裂縫后,我們有權選擇另外一種生活方式。任何時候,我們也應該給孩子一個有愛的環境,讓他們健康成長。只要兩個人在精神上相互扶持,在生活中彼此照顧,共同承擔起家庭責任,這不就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嗎?無論你是幾口之家,只要有愛、有責任心,其實都能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那當然,如果真的遇到美好的愛情,對的那個人,我相信我們兩個人都會祝福對方,因為人生有愛情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王潔:大家在我們的故事里可能會發現我們兩個沒有矛盾,可能以后會有,但是目前為止是真沒有,這就是我們的故事,謝謝大家。
愛哲:接下來的故事講述者守望,是 80 后一位盲人歌手,因為先天視障,守望經歷坎坷,就在他四處漂泊,無依無靠的時候,他遇到了一個人,那個人把他帶回了家,當年 30 歲的守望就又重新有了一個家,有了真心接納他的父親母親。請聽守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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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
大家好,我是守望,今年我 38 歲了。我也是 故事FM 的忠實聽眾。我的老家是在安徽宣城的寧國市,如今生活在遼寧鞍山。
我生于 1986 年,出生在安寧國的一個普通工人家庭。我有爸媽,還有一個妹妹。一個新生命的到來,本來應該給家人帶來喜悅,我的到來卻給家人帶來了恐慌。
在我一歲多的時候,我的眼睛就異于常人。父母、外婆還有奶奶就帶著我去到了安徽省人民醫院,滿心期待的手術最終以絕望收場:我的眼球未發育完整,滿是血水的畫面讓家人陷入悲痛,父母當時就想在路過蕪湖長江的時候將我拋棄,后來我才知道,我是奶奶是拼了老命救回來的。
那時候在茶廠工作的父母剛好趕上了下崗潮,家庭的居住環境、各方面都非常差,奶奶怕我跟著爸媽一起受苦,就把我接走了,接到他們那邊去生活了。爺爺奶奶呢,總喜歡給我講故事。我聽過爺爺給我講當時他參加抗美援朝,也聽過奶奶給我講她這個地主家千金與負傷紅軍為愛私奔的故事。就是當時我爺爺受傷了,我奶奶把我爺爺給救了。
當時沒有任何人祝福他們,只有一間很簡陋的那種茅草屋,他們兩個人就開啟了他們幸福的婚姻。 我小的時候,奶奶總是用嬰兒小車推著我到處去玩,去見很多很多的人,和他們聊天。奶奶也喜歡推著我去小賣部去買那種 5 毛錢一袋的蘿卜絲,并且告訴我嘴一定要甜,學會懂禮貌,見到人要跟人打招呼,要我要多說話。爺爺當時怕我孤獨,就給我買了一個收音機,我就是在那個時候聽著收音機才學會了唱歌,成為一個歌手的夢想也在當時種下了一顆種子。
大家童年都很快樂,都有很多的小伙伴,對不對?我的童年是沒有的。我小時候經常聽到外面有很多小朋友在說話在玩,我也想摸索著出去跟他們玩。那些小孩不但不跟我玩,還用石子扔我,用水潑我,他們還說我是瞎子,我心里面其實挺難過的,我在想他們為什么要這樣說呀?我想逮他們,我又逮不著。這些事剛好就被回來的奶奶給撞見了,她就用掃帚把那些家伙給攆走了。
我奶奶有一個小愛好,喜歡打麻將。打那以后,她每次打麻將都帶著我。那個時候我才真正明白,我是一個殘疾人,我跟別人是不一樣的。除了爺爺奶奶還有廣播之外,童年的我身邊沒有朋友。不過爺爺奶奶對我挺好的,爺爺是老紅軍,他享受國家特殊待遇,我們家那時候的環境特別優越,幾乎是頓頓都有肉吃,因為我喜歡吃肉,爺爺總是變著法地給我做好吃的,雖然老兩口在家里總是拌嘴,但我能感受得到他們的感情特別真,特別好。
我記得有一次他們倆又開始拌嘴,奶奶就問爺爺,如果咱倆都死了,你說他咋辦呀?爺爺就半開玩笑地說,咱倆要是都死了,把他也弄死唄?咱們三個人在一起,都一起走了,也就了無牽掛了。我當時也跟著說,那行,我跟著你們一塊去吧。
我還比較年幼嘛,對死亡沒有什么概念,也沒有想過未來。我只是想跟他們開個玩笑,可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無意間的玩笑,居然很快變成了殘酷的現實。
在 96 年 3 月份,我奶奶的身體就出現了問題啊。之前她就一直腰疼,去醫院檢查,發現背上長了一個骨刺。我奶奶一共有四個孩子,這個事她一個孩子都沒說,她和誰都沒說,就是吃藥扛著。在此期間,爺爺因為一些基礎病,高血壓、哮喘病這些,也住進了醫院。
爺爺奶奶就沒有辦法照顧我了。他們喊我爸把我給接走了,他們也告訴我說,等等他們好了我再回來。我當時就挺期待的,一直等著他們。差不多到了 5 月,我奶奶托我大伯母捎口信,叫我爸把我帶回來。當時我爸騎著那種老式那種自行車把我帶回了奶奶家。
我見到我奶奶的時候,她身體非常虛弱地躺在床上,我握著她的手的時候,我就感覺她很消瘦。她就囑咐我爸要對我好,不要再把我扔掉了,也別再打我了,「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后來我奶奶也叮囑我,叫我一定要堅強,要好好照顧自己,她說你以后一定要出人頭地。
我陪了我奶奶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我奶奶就催促我爸把我帶走了。
當天下午 3 點多,噩耗傳來,奶奶去世了。雖然那時候我還小,但是我沒有辦法去接受這個事實。我奶奶她留了一封遺書,并囑咐我爸要她好好的養育我。
遵照奶奶的遺愿,她睡到了她自己打的木頭棺材里。那個時候我們老家那邊剛好實行火葬,管得特別特別地嚴。奶奶是在去世第三天,差不多凌晨 2 點多的時候偷偷下的葬,家里面所有人都不能哭,也不能有任何動靜。 我奶奶去世后,爺爺也是悲傷過度,身體每況愈下。在奶奶去世后的兩周以后,也就是5月底的一天夜里,爺爺也是跟著奶奶也去了。那年奶奶 68 歲,爺爺 70 歲,那年我 12 歲,被正式送回了親生父母那兒。
在親生父母身邊,我能感覺到他們認為我是個廢人,是個沒有用的累贅,是一個殘疾人,被打被罵是家常便飯。后來有了妹妹,我的境遇就更差了。有一次我只是不小心把洗衣粉給弄撒了,我媽就一直打我一直打,一邊打一邊罵,說你怎么不去死?我爸呢,礙于奶奶臨走之前的發愿,對我還比較收斂。
我跟我妹妹的關系還算好,但只要我妹妹犯錯了,那我基本上就成了替罪羊,挨揍挨罵是在所難免的。在親生父母身邊,我感受到的幾乎只有恐懼,真的只有恐懼。后來我就在廣播里聽說有這個盲人學校,我就央求我爸,我說爸我要上學,然后我叫我爸送我去盲人學校。
我爸答應了。那時候家里其實挺窮的,為了生計,他倆擺攤賣炒面來維持。我爸當時到處借錢貸款,加上各種打聽,9月底的時候,我去到安徽安慶盲人學校上學了。盡管父母對我不如身體健全的妹妹,我內心還是非常感恩他們,我感謝他們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來,我也感謝他們能夠送我到盲人學校,我因此也能像其他孩子一樣去讀書。 到了盲人學校以后,那里的學生們都跟我一樣,我似乎回到了自己本來應該回到的健全人的生活當中。在那里,我的主持才華、還有歌唱才華被發掘了。也是在那里,我也遭受到了校園的霸凌,我還被壞同學誣陷。
畢業的時候,我又遇到了搶劫,那是我第一次聞到血腥味兒,我落魄地回到父母的家。父母知道我要出去唱歌,而不是按他們的意思去做盲人按摩,他們非常非常生氣,而且很失望,他們就讓我離開家。臨走的那天晚上,我媽做了一桌子的菜,我爸當時喝了點小酒,他借著酒勁告訴我,叫我以后的路要自己走,遇到什么困難要學會自己克服,他們不能夠說去管我一輩子的。
我媽全程只說了一句話,告訴我多吃點吧。過了很久她突然又冒出來一句:以后見到誰,或者是你又遇到什么困難,你不要回來找我們,記住,一定不要回來找我們,就說你是個孤兒。我爸聽到我媽這么說,他什么也沒說,他只是嘆了口氣,什么都沒說。那天,我就徹底沒有家了。
后來我一個人去到了浙江、江蘇,最后來到北京。我邊干按摩謀生,同時練習唱歌,也在尋找機會。 2007 年的時候,經過層層選拔,我登上了中央電視臺夢想劇場的舞臺,我的歌聲傳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被很多的人聽到了。后來很多衛視看到我的表演,都來邀請我上節目,我那時候居然成了一個上節目的小紅人。
不過這根本就不能夠有很好的收入,為了解決溫飽,我還做過酒吧歌手,電臺主持人。一個外地人來北京,大家也都知道,必然會遇到很多問題,比如說租房、吃飯,各種各樣的開銷,對于一個視障者來講,這些開銷就更大一些。
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我們不能夠像普通人一樣來住地下室。我們租的這個房子必須要有一些基本的設施,地下室的路、公共衛生間,都很難找,盲人難以克服這些困難。在外面走路摔跤也是家常便飯。生活之外,穩定的工作其實也挺難找的。上節目就像等一場雨,你永遠都不知道這場雨什么時候會下。越等待就越迷茫。日常生活其實也沒有辦法保障,我那時候一天就只敢吃一頓飯,我對我自己產生了質疑。
難受的時候我就去上網,當時有那種語音聊天室,我就上去唱歌,反正誰也不認識誰,想哭就哭,想唱就唱。記得有一次我在語音聊天室唱歌,唱了一首張信哲的《白月光》,我就哭了起來。有一個人給我留言了,他說你唱歌挺好聽的,能不能交個朋友啊?通過聊天得知,他是遼寧鞍山人,現在在北京送外賣。我發現他也喜歡唱歌,我們就聊了一個通宵。
與他的相識可以說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用一句現在的流行語,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了。
當時我們租住的房子都面臨到期,都不知道在哪里落腳。突然他就說了一句,要不咱倆一起離開北京,如果你不嫌棄咱家窮,你就跟著我一塊回我家。當時我特別震驚,一個人怎么可能平白無故地邀請另外一個人去他家里生活呢?
這個玩笑有點大,但說真的,同時我也很感動,這是第一次有人這么慷慨地對我說這些。 第二天我們見面了,我知道了他叫小魏,他也知道了我是個盲人。他沒有反悔,我感覺像自己中了彩票一樣。一邊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一邊又跟著他去到了他的老家遼寧鞍山。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東北人都這么豪爽,還是他自己在逞能?
車當時到了鞍山站的時候,外面正下著雨,不知道為什么,我在心里默默和北京道了個別。
小魏的媽媽從來沒有見過盲人,所以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有點尷尬,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我就主動去跟他媽媽握手、打招呼,小魏的爸爸生病了,半身癱瘓,當時他躺在床上的,我就到他爸爸的床邊去打招呼。他爸媽招呼我們坐下,他媽就去廚房給我們包餃子去了。那天我們一家四口人圍在炕桌子旁,吃他媽媽包的餃子。在東北這個小平房里,我又重新感受到家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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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魏的家在鞍山郊區,住的是那種東北老式的小平房,房子是土墻和石棉瓦結構蓋的,分東屋和西屋。小魏的爸媽是在東屋住,小魏和我住在西屋。房間里都有炕,就東北那種炕,然后火一燒,上面熱乎乎的,躺在上面非常舒服。屋子外面經常會有小貓小狗活動,周圍還有野果子樹,滿院子都種著金銀花,每年一到六七月份,院子里都能夠聞到撲鼻的花香,空氣特別好。
我的新爸媽都是在私企工作,在私企退休的職工。老兩口子加起來每個月差不多 4000 塊錢的退休金。因為爸爸生病,一半的工資都用在吃藥上面,家里的生活僅靠著媽媽 2000 塊錢一個月的退休金來維持。盡管家里不富裕,但我能感覺到老兩口對我的到來非常高興,他們接納了我。
但是融入這個新家也并不是一帆風順,我來新家的消息就很快就傳開了,鄰里之間都知道了,鄰居找各種的理由來串門子,包括小魏的親戚,姑媽小姨都來了,他們就給小魏媽媽做思想工作。
我記得那天聽到他們對小魏媽媽說,怎么弄個盲人回來了?你不是給自己增加負擔嗎?要不讓他走唄?他又不是沒有家?你自己家什么情況自己不知道嗎?弄個盲人回來,這算什么呀?反正就是類似于這樣的話,我聽了心里挺不是滋味兒的,就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收拾包袱走吧。
當我就準備想離開的時候,被他媽撞了個正著。小魏媽媽親口對我說,我會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來對待你。聽到她這句話,我心里感覺很暖,就決定留下來了。我也告訴他們,我也會把他們當成一家人,好好去報答他們,別人兒子該孝敬的,我也會好好去孝敬他們。
看媽媽這么執著,親戚鄰居就不再說什么了,尤其是他們還知道我會盲人按摩,鄰居們就經常跑到家里來叫我給按摩,這個腰不好了,那個腿不好了,就經常叫我給按,大家慢慢也開始接納我了,還夸贊我說,哎,這孩子挺好的啊,人家還會按摩,不錯不錯。 自從有了新家,媽媽真的把我當成了親兒子來看待,甚至比對小魏還要好,小魏還經常因為這個事兒還吃醋。
我只要就賺到了一些錢,就會來貼補一些家用,比如說買點兒油鹽醬醋,買點兒東西什么的。大家都知道,東北人都喜歡喝點兒小酒,吃點雞架,我媽媽也不例外,我就經常性地給她買點小酒、雞架什么。那媽媽嘴上說不要亂花錢,但她喝起酒來,吃起雞架來,真的挺高興的。
去年 4 月 14 號,爸爸因病離世了,小魏沒有找到穩定的工作,白天依然送著外賣,晚上給周圍的孩子上書法課。我就在網上接點自媒體的活兒,收入也不算穩定,也不多,但每個月我都會給媽媽 500 塊錢生活費,雖然我們生活不寬裕,但我們都挺安心的。
后來小平房陸陸續續都拆遷了,周圍的一些鄰居也都搬走了,只剩下我們這一戶了。因為沒有很多的錢去買新房,我們暫時也就沒有搬走。媽媽說,以后就靠兩個兒子了,看我有生之年能不能住上新房。真心地希望我們家能早點兒住上新樓房。我的故事講完了,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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