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反噬的娃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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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春天，我去廊坊一家食品企業參加活動。

活動開始前，主辦方給嘉賓桌子上擺上了娃哈哈飲用水。1元一瓶的娃哈哈瓶裝水，和高端的食材放在一起，顯得格格不入。

彼時，娃哈哈創始人宗慶后剛剛因病離世不過半月。杭州的追悼會上，花圈從靈堂排到了街道口。與此同時，網友們紛紛在娃哈哈的評論區留言。“支持娃哈哈，支持良心企業家”“以后只喝宗老爺子的水”，類似的話刷滿了每一條動態。

也是在那段時間，網絡上突然掀起了一股針對農夫山泉和鐘睒睒的負面輿情。一些別有用心之人將農夫山泉紅色的瓶蓋歪曲解讀為象征日本國旗，還稱東方樹葉產品的包裝圖案是宣傳日本的五重塔，茶π的字體像XX神社等，硬生生給農夫山泉扣上了“媚日不愛國”的帽子。

這股輿論浪潮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春雨，席卷了抖音、微博等社交網絡。網友們自覺站隊，把娃哈哈和農夫山泉進行了非黑即白的對立。在當時，支持娃哈哈的聲音遠遠超過農夫山泉，喝娃哈哈似乎成了某種約定俗成的政治正確，網上出現太多扔掉農夫山泉替換娃哈哈的視頻。

由此，娃哈哈和宗老爺子的聲譽來到歷史最高。宗馥莉作為宗家唯一的公開繼承人，也順理成章成了“上接天命”的女企業代表，獲得了民間層面的廣泛支持。

所以才會有開頭的一幕，企業寧愿放棄更顯檔次的瓶裝水，也要用一瓶1元錢的娃哈哈，招待一眾來訪的嘉賓。

那段時間，我參加了很多活動，飲用水標配娃哈哈成為了常態。

嗯，在這個網友人均監督員的年頭，企業再也承擔不起輿情犯錯的代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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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網友以為的一切，都是表象。

2025年7月，多家媒體報道，宗慶后除公開女兒宗馥莉外，另有多名非婚生子女，其中3名(宗繼昌、宗婕莉、宗繼盛)持有美國護照，其母親為娃哈哈前高管杜建英。由此，宗慶后精心維護的“一妻一女”形象轟然倒塌。

娃二代們加入美國籍，網友們慘遭背刺。

就像寓言故事里的反諷手法一樣，宗慶后一直強調 “娃哈哈是中國的”，可他的三名非婚生子女，全是美國籍。

#娃哈哈人設崩塌# 之類的相關話題引發熱議，網友翻出2024年春天“喝娃哈哈=愛國”的舊聞，忍不住自嘲當時太天真。

與此同時，更大的瓜還在后面。三名私生子女正式在香港高等法院起訴宗馥莉，訴求分割18億美元信托資產，并追討宗慶后生前承諾的21億美元信托權益;同時在杭州中院提起訴訟，申請調取宗慶后2023年就醫留存的血液樣本進行DNA比對，要求確認對娃哈哈29.4% 股權的繼承權。

支持娃哈哈的網友，再一次意識到他們支持娃哈哈的義舉，可能早已經成為了境外資本。面對危機，娃哈哈僅發布“不信謠不傳謠”的籠統聲明，未回應信托架構、股權轉移等核心質疑，被批敷衍避重。

如果放在幾年前，沒人會想到，那個總穿布鞋、坐高鐵二等座的 “樸素首富”，會通過離岸信托、交叉持股，織出這么復雜的資本迷宮。

面對這場突襲，宗馥莉的反擊來得又快又狠。她先是罷免了三位宗慶后時代的老臣，接著關停了那 18家被杜建英控制的工廠，還強調 “信托不存在”“非婚生子女無繼承權”。

宗馥莉這里犯了一個錯誤，事實上，不管是中國還是美國的法律，都明確了私生子和婚生子都有平等的繼承權。

不過，這一切已經不重要，娃哈哈和宗家在公眾層面的好感，早已經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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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7月，吳曉波那篇《宗先生的布鞋破了》引發關注，揭開了更多娃哈哈和宗家的隱秘往事。

文章里，吳曉波提了一個細節：他曾在一次論壇后臺碰到宗慶后，老人穿的黑布鞋鞋尖磨出了白邊，工作人員想給換雙新的，被宗慶后擺手拒絕，說“還能穿”。

可就是這個被反復宣傳的“布鞋人設”，在私生子女曝光后，成了網友調侃的靶子。有人翻出宗慶后在美國西雅圖的別墅，價值2000 萬美元。還有人找出他早年接受采訪的視頻，說“不上市是為了堅守實業”，可訴訟文件顯示，宗家在海外有離岸公司和信托。

吳曉波在文章里還提到了2007年的“達娃之爭”。當年宗慶后以“愛國”“保護民族品牌”為由，要解除與法國達能的合作，引發了一場軒然大波。現在回頭看，那場爭端更像一場精心設計的營銷，靠所謂民族牌贏回消費者信任，卻悄悄規避了資本層面的契約責任。

有網友在這篇文章后面留言：宗老的神話不過是眾多神話的一個，這是黃土地上特色的文化吧。我們國人喜歡聽，也就有人喜歡編，當然就有人喜歡演，于是便成就了一樁美事，皆大歡喜。之后呢，沒有人關心如何去神化的過程，便急急忙忙再去神化下一個啦。我甚至懷疑，如果沒有神話，我們有些人一天也活不下去的。那么多人沒有一個精神制高點，就沒有向心力和凝聚力，怎么得了!?

是的，娃哈哈和宗家都不是神，不是神卻塑造了一個神話，終有破滅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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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國慶假期過后，宗家和娃哈哈的故事迎來了最新進展。

10月10日晚間，多家媒體突然密集報道，宗馥莉早在9月份就已經辭任娃哈哈集團董事長兼總經理職位，辭職程序已經股東會和董事會流程批準。

是不是很詭異?一個9月的大新聞，藏了許久，在10月突然有多家媒體密集曝光出來。很顯然，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宗馥莉在辭職后，決定經營自己的品牌“娃小宗”。

宗澤后(宗馥莉叔叔)也適時跳出來刷存在感，他主導的品牌“娃小智”也于近日開啟招商活動，購買“娃小智”產品10萬元以上即可獲得該區域獨家經銷商資格。

在朋友圈，這位長輩也不忘Diss宗馥莉一番，讓人驚掉下巴--宗家的內斗，已經蔓延到上一代了?宗澤后可是宗馥莉的親叔叔啊!

“娃小宗”的優勢在于，長公主攜娃哈哈帶來的品牌光環，進行勢能轉移。就像明教的白眉鷹王殷天正一樣，攜帶明教光環，出走創辦了天鷹教，后來也成長為一方巨頭。

而“娃小智”的殺手锏在于，用類比娃哈哈的配方和口感，賣得卻比娃哈哈便宜。但透過略顯倉促的招商活動來看，宗澤后惡心宗馥莉的意味更深一些。

此時的娃哈哈，在宗馥莉、宗馥莉叔叔、媒體以及那股看不見但確實存在(我說的不是國資，懂得都懂)的勢力干預下，早已經成為了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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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長期關注娃哈哈和宗家這些爛事的朋友，找我探討一個憂心忡忡的話題：娃哈哈未來可能真的要衰落了!

我們的看法一致，雖然娃哈哈集團的錯誤主要在于個別人或者個別家族，但是這些壞人和蠢人們犯的錯誤，卻是要整個娃哈哈集團和好幾萬員工來承擔后果。

就好比明教幾個頭目爭奪教主之位，楊逍、韋一笑、說不得等人犯錯內斗被成昆偷襲癱瘓了戰斗力，但最終是成千上萬教徒承擔了他們犯錯的后果。當六大門派打上山門，明教群龍無首，五行旗等部眾死傷慘重。

可以預計，這場風波過去之后，娃哈哈的影響力、市場規模、銷量、聲量都會受到大幅度影響，這才是我們真正應該擔憂的維度所在。

這種擔心不無道理，略大參考援引比爾森的數據顯示娃哈哈的主力產品銷量已經下滑了，娃哈哈AD鈣奶在華東地區銷售額下降37%，純凈水市占率從18%跌至12%。

或許，宗馥莉在替換掉代言人王力宏那一刻起，就沒想明白，大家喜歡的從來不是“宗家的娃哈哈”，而是那個陪著一代人長大的“國民品牌”。

當她試圖把品牌變成個人權力的延伸時，失去的不只是銷量，還有消費者心里的那份信任。

現在，很多原本支持娃哈哈的人，是否要選擇站隊 “娃小宗”或者“娃小智”呢?還是說繼續支持新時期的娃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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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期待吳曉波老師在多年后寫一篇《回看娃哈哈》，并且為中國國有背景的家族化企業寫下沉重注腳：

“靠企業家個人人設、短期情感營銷構建的認同，終究抵不過真實的資本博弈與人性復雜。以血緣為紐帶的傳承，遠不如清晰的制度設計(信托規劃、合規治理)可靠。宗慶后用布鞋、愛國打造的神話，在2025年的訴訟與爆料中破碎，而宗馥莉的激進操作，更讓品牌加速墜落。”

“改革開放以來，第一代企業家們通過努力，盤活一個個瀕臨破產的國有小廠，這是我們熟悉的劇本。然而，撇開股權改制先不論，當他們進入生命末期后，如何構建科學合理的接班人制度，這是一個時代必考大題。”

“真正的國民品牌，從不是靠口號堆砌，而是靠對消費者的真誠、對規則的敬畏。一旦背離這些，再響亮的招牌，也會在輿論的浪潮中崩塌。”